我父亲40年前就去了遥远的非洲。不过,他可不是一名背包客,而是一名光荣的援非农机专家。但从那次非洲旅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远行。现在,退休的他连楼都懒得下,每天对着他的宝贝电视,“相看两不厌”。对于我的旅行,他嗤之以鼻,觉得“做如此花钱费力的事情,还不如我在电视上看得清楚呢!”也是,他老人家定期收看各档旅游节目,据他的统计,至今已经“走过”了近60个国家、地区。这样的纪录,我要打破可真不容易。
在马可·波罗的年代,人们还得依赖于旅行家的眼睛,通过那些妙笔生花的作品去想象一个陌生地方的模样。现在,有了照相机和电视,那些遥远的地方清晰的图片和影像直接展现在我们面前,真是“一切尽在掌握”。网络更是不得了,不仅图文并茂,更有极其详细的“旅行攻略”。我的朋友去欧洲自助游前,准备了500页的资料。她自豪地告诉我:“这么说吧,我连那些著名城市中心广场附近的公共洗手间在哪儿,都一清二楚!”
有了这些事前“预习”的知识,我们当然可以更方便地旅行了。但问题是,我们的旅行恐怕也因此变成了一种二度体验。每到了一个新地方,我们忙着寻找已经在书籍、电影、电视、网络中被预告的信息。某种程度上,我们扮演着一个类似旅行指南“调查员”的角色。旅行也变成了一种“印证”的过程:
“哦,书上说的寺庙果然在这里。”
“瞧,这就是某某电影的外景地,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就是在这座桥上定情的。”
“哎,这里的景色可比旅游节目中的差多了,镜头有时候也骗人呢!”
“哈哈,我买的东西可比网上攻略里的参考价格还便宜,我的运气不错呢!”
当我们结束了印证工作,旅行也差不多到了终点。我们满载而归,接着把相机里的照片、电脑里的游记兴致勃勃地发布出去。这就相当于我们的调查报告。下一次,当一个旅行者出发前“GOOGLE”一下,他也许就会在关于这个地方的搜索结果中发现这份“调查报告”。于是,我们的经验就这样传递了下去。说起来,这样的旅行体验,也许连二度也称不上,该叫N度体验才合适吧。
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对于旅行这件事来说,这既是幸运,也是不幸。有了那些“前辈”们通过文字、图像留给我们的经验,我们确实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让旅行变得更加舒适、顺畅;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旅行也就失去了发现新事物的动机和乐趣。我们更无从体验与一个未知世界邂逅时的惊喜、陶醉,或是震惊、不安。我们失去了成为一个探索者、发现者的机会。
毕竟,这个地球上未被踏足的处女地已经屈指可数。于是,我们多半只能沿着已知的、一个个前人走过的路线前行,再去印证一个个已经被描绘过的风景。正因为如此,今天的旅行越来越变成一种人人皆宜的、舒适可行的休闲娱乐方式,一个提供大量就业的新兴产业,而不再是值得人们尊敬的,甚至是改变历史的伟大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