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收起身后那条小尾巴
■邵果
突然而至的秘密，就像好端端的身后，突然长了个小尾巴。能保守秘密的人会把这个小尾巴迅速收到身体里面，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则觉得这个尾巴怎么都碍事，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甩掉它。
我就是后一种人。
有段时间，我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心底似乎有种感觉，拿捏的秘密越多，自己的人缘就显得越好。而且，无论是当面还是网上，看着对方“欲知究竟”的那种好奇感，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那是大学时。室友们刚住到一起，大家都会袒露自己心中的那点小秘密，虽然只是些“初恋什么时候”，“刚刚食堂又遇到了哪个帅哥”，“中学时曾经复读过”之类的小事，但总会在末了再三加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了你。”
可我偏偏就是天生守不住秘密的人。我想，如果对方以平常的心态、平常的语气来说这件事，我反而会泰然自若地把它放在心里的某个地方。一旦对方神秘兮兮搞得这件事是“稀有物品”，那么我泄密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不把它如同接力棒一样传承下去，好像有点儿坐卧不安。
当时，我不知泄漏了多少秘密。所幸很多时候，我都向一个人吐露，而那个人，是个绝对守得住秘密的人。我的逻辑是，即使这件事流传出去了，那也是她的嘴巴不严——我只告诉了她一人呀！
当然，也有忍不住告诉别人的时候，不过也有自己的原则，比如通常不会恶意地搬弄是非，把两个不合的人秘密互相变卖，或是把一个人的秘密告诉利益相关者，抑或是唯恐天下不乱，搞得一件本不想被宣扬的事人尽皆知……
所以4年下来，也算没犯过什么大错，只是大家都秘而不宣：只要把事情告诉了我，就等于昭告天下。我是世界上最守不住秘密的那个人！这个恶习与我率直豪爽的本性放在一起看，也没什么十恶不赦的。
工作了。不再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多少收敛了些自己的本性，尤其是别人特意交代的一些秘密，虽然不太适应把它放在心底，但再也不会想着法去泄漏。我以为这个毛病就此治愈了，不曾想还是会在各种时机屡屡犯忌。
前几日在网上遇到大学时的闺蜜——就是我最爱吐露秘密的那个人。在劝她不要抗拒相亲时，我又脱口而出：“你看×××，都相了几十次亲了。”
闺蜜敲回一句话：“你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刚才我在网上碰巧遇到×××，他说你是最藏不住话的。”原来，他相亲的事情只告诉了我，现在却人尽皆知。而我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或许如同这次一样，也是伴随着行云流水般的谈话一起出去的吧。
我以为他生气了，MSN上遇到时道了歉，“我不是故意的。”对方回答：“哎，应该预想到的，不过没关系啦。”真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让我去自责。
我曾检讨过无数回自己泄漏秘密的原因，但始终不得要领。
炫耀人缘？好像大学时如此，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企图了。
释放压力？有时觉得别人的秘密的确是一种压力，需要以不经意的方式释放出来，但也不全是如此。
唯一可以与之相呼应的是，我自己也是一个透明的人。所以，从来没有意识到别人秘密的重要性。
中学时，收到情书了。许多女生会偷偷找个地方看完，而我，则大庭广众之下分散给一切想看的人，即使男主角在教室的一个角落死死盯着这个热闹场面。所以，我几乎不觉得“被男生喜欢”也是很重要的隐私。
大学时，约会回来。任何室友问到的细枝末节我都会坦白回答，我的行踪透明得如同一张保鲜膜。所以，我也不觉得别人告诉我的“约会细节”也是很重要的隐私。
工作了，突然生病。任何在这一时刻打来电话或是问及那段时间事情的人，我都会说，我生病了，别人问候一番，我感谢一下。所以，我更不会觉得“生病”也是很重要的隐私。
还有，好友说：“我考了在职研究生，不过最终结果还没定，你不要告诉别人。”
另一个朋友说：“我老公跳槽了，还没稳定下来，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真是不明白，这些事情也是很重要的秘密？如果真是秘密，为什么要和我分享？就算是对我的信任吧，难道我就应该承担起保守秘密的重任？
很有戏剧性的一点是，最近我发现自己好像学会保守秘密了。但有一次和众人一起吃饭，说到“你知道×××的事情吗”，我故意装做不知，此人叮嘱过不要告诉别人。其他的人却相视一笑，回应道：“你说的是那件事吧？”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原来就是那件事！”
秘密，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像在和你捉迷藏。你把它藏起来了，它会在某个契机自动现身；你把它拿出来，它又会不经意地制造各种麻烦，让你措手不及。最终，我还是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保守秘密？
守口如瓶居然这么难
■黄梓馨
“你去吧，真的，那个公司挺好的，小A现在月入8000呢！”我迫不及待地对子文说。
这句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小A跟我说过，不要跟别人提她的工资。
子文是我的师妹，正在找工作。而小A是我的同学兼舍友，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说。由于同班同学小B跟她在同一个公司，而且工资比她低，所以小A对自己的薪酬守口如瓶。
“如果知道我的工资比她高那么多，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小A这样对我说。
可是，我就这样轻易地把她出卖了。
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子文和小B是老乡，如果子文真的要去那个公司的话，她肯定还会向小B咨询情况，小B也很可能通过她知道小A的工资。
这种方式，比小A直接告诉小B要糟糕得多。
我要不要告诉子文帮我保守秘密呢？我该怎么跟她解释？而我更担心的是，即便我跟她说了，她真的会保守这个秘密吗？她会不会跟我一样，在无意中就把小A给出卖了呢？
我懊恼极了，同时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我悲哀地发现，我并不是一个能帮别人保守秘密的人，而且总是在扮演“好心办坏事”的角色。
长舌妇？这个词儿一冒出来，我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并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同学聚会。好友小C脸色很差，心情也不好，在我的关切下，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她做了人流手术，就在一个月前。
小C说，怀孕纯属意外“中招”。虽然她很喜欢孩子，但她老公不喜欢，而且他们现在条件也还不成熟。
说着说着，小C就哭了，她说这件事对她影响很大，她一直在怀疑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当时，我都可以听见他（她）的胎心了，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残忍了！”
小C不想让公司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做完手术并没有休假，一直坚持上班。由于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内心痛苦的挣扎，小C内分泌失调，原来光滑的脸上长满了痘痘。
我很心疼小C，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久之后，我又见到小D。这个总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家伙居然对我说“怀上就做掉呗，反正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这种话！
“你就不能吸取点小C的教训，难道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痛苦？”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C怎么啦？”小D好奇地问。“你不知道吗？”我反问道。
小C和小D也是好朋友，我一直以为小C如果跟我说了，也会跟小D说的。
“不知道啊，什么事儿嘛，快告诉我！”小D有些迫不及待了。
“算了，不知道更好，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别总是什么都不在乎。”我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心急，说漏了嘴。
“不行，你得告诉我，要不我自己问她去。”小D有些不依不饶。
“要不要说呢？”我自己在心里不断嘀咕，“小C只告诉我一人，说明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对她伤害那么大，她肯定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可是，小D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啊，跟她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更何况，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重蹈覆辙啊！”我在说服自己，也在为自己的泄密找各种理由。
“小C做了人流，现在身体不好，心情也很不好。”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啊！？”小D张开的嘴久久没有闭上。沉默。我们俩各有所思。
“我为什么就不能保守秘密？”我真想甩自己两巴掌。因为我想普渡众生？好友的秘密就像一个个案例，可以让我的劝告更具说服力？
不，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方面，或者说是我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我需要有人和我分享知道别人秘密的感觉，或高兴，或悲伤。
以前有一位好朋友跟我说过：“你是一个特别容易让人愿意跟你分享秘密的人。”她说，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心里很踏实。
可是，我配吗？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妹妹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姐姐，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不过你不能跟其他人说哦！”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原来，妹妹的同学给了她一只小鸭子，她偷偷把它养在自己的床底下了。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把妹妹的“秘密”抖了出来：“她还让我不能告诉你们，哈哈，笑死我了。”
我自己笑得前仰后翻，全然不顾妹妹憋得通红的脸蛋和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花。
从那以后，妹妹再也没有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后面四处“撒疯”，也再没有跟我分享过她的“秘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给她造成的心理创伤。多少年来，我都试图修复我们姐妹之间无形的裂痕，重新建立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是妹妹却始终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多大的事儿嘛！”我也有些恼火。
我们俩终于渐行渐远。现在，更是天各一方。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每次回想起来，我都很想大哭一场。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替妹妹保守秘密，我伤害了她当时稚嫩的心灵。可谁说成熟的心灵就可以随便伤害呢？
我打心眼儿里鄙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