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6月,我随军区工作组上边防。其时,《十五的月亮》正风靡华夏大地。
越野车从喀什朝叶城方向飞奔,傍晚时分,终于到了边防S团。该团的李团长与我们共进晚餐。他说话时老漏风,而且发音还不准,我几次想笑。后来才知道,李团长是位老边防,长期的高寒缺氧生活,吞噬了他那健全的牙齿及手指。
这时,在餐厅里一角的饭桌上,一个青年女子在独自吃着一份套餐。见我们有些好奇不解的样子,李团长解释说,这位姑娘是四连陈连长的爱人,从重庆来探亲,可陈连长还在“神仙湾”上(一个设在海拔5000多米的全军最高的边防站)。
于是有人过去招呼那女子过来。听说我们也是准备上山的,她似乎一下子缩短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告诉我们她叫魏蔚,想搭乘我们的车一起上山。
带队的首长本是个办事严谨的人,没想到此时回答得非常干脆:“好,我同意!”
翌日清晨,李团长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今天天气不好,可能会下雪,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下雪,上山的计划就会泡汤。但既然天气情况没有确定,我们还是决定按计划乘坐两辆越野车出发了。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一个叫三十里营房的地方,这里是离神仙湾哨卡最近的一个基地,海拔3700多米。
走出车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刮得我们浑身哆嗦,魏蔚那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寒气变得有些颤抖,首长马上指示基地的人员给她加一件皮大衣。首长指示我们先吃饭,因为吃饭能增加热量,抵御寒冷。
正吃着,一位基地干部报告的情况,使带队首长的脸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放下筷子说:“看来天公不作美呀。”大家不禁也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山上下雪了。”首长的这句话,给大家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只有魏蔚对这个消息觉得那么不可思议:“6月份还下雪?”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下雪对她的切身影响,她千里迢迢地来新疆可能会见不到丈夫。
晚上我们早早休息了。第二天推门一看,基地上的人正忙着打扫地上的雪呢。忽然,隔壁房间传来哭泣声,我循声过去,竟是魏蔚在哭,几个女兵围在她的身旁安慰着。一个女兵告诉我说,因为下雪,基地的人上不了山,山上的人也下不来,魏蔚得知后,绝望地哭了起来。
真是雪上加霜:这场大雪不仅封住了我们上山的道路,还压断了电话线,中断了彼此的通讯联络。
带队首长在屋里来回踱步,叹了一口气:“老天真是无情啦。但是,人是有情的。魏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边防,敢于上冰山雪岭去见自己的丈夫,这是什么力量?谁说现在没有真正的爱情?谁说当代军人不是最可爱的人?既然老天爷一再给我们当兵的妻子设置障碍,不让她圆这个千里共婵娟的美梦,那么,我们要尽力帮助她,不要让她太失望。”在场的人都被首长的话感动了,几个女兵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接着,首长下了一道破天荒的批示:用无线电报让魏蔚与山上的丈夫通话。随行的人员上前建议,此事是否请示一下?首长乜了一眼:“请示什么?我负责。”
首先由魏蔚“发电报”,发报员等着魏蔚发话,由于紧张,加上周围的人多,魏蔚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首长发现了问题,指着大家说:“你们都回避一下嘛。”大家离开了,几个调皮鬼仍躲在门口偷听。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清脆悦耳的“嘀嘀”声。
首长会心地笑了,说:“现在恐怕最开心的是山上的那一群兵,准比过年还热闹。”
“嘀嘀”的声音响了许久,后来听说当时双方的发报员、译电员的手都酸麻了,但他们说,一点都不感到累,好像在演奏一曲优美动人的抒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