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从旧房子上拆下来沾满泥灰的门板,能做什么?饶荣林以为能捡它回去,给儿子做张床板。为了这个简单的“以为”,他付出了代价。
这个老家在贵州纳雍的男人,与妻子长期在贵阳的金阳新区靠打零工为生,主要是搞装修刮石粉。从做学徒开始,从一个建筑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就这样,他已在贵阳十多年。
9月20日上午10点多,他像往常一样出来找活儿。在金北社区,他进到一个建筑工地,看到几个工人正在拆旧房子。旁边拆下来的一扇木门引起他的兴趣。
儿子7岁了,还只能“拿个沙发和一小张烂床接起来”,跟大人一起睡。“我没得钱给他买床。”电话里,在家养伤的饶荣林声音低沉。
“我问他们那个烂木板板要不要,他们当中有人说不要,没得人说要,我说要是不要,我扛一块回去磨平了给娃娃当铺。”
邻近的工人明确说不要后,饶荣林满心欢喜地搬起门板,准备扛回家。可是,“一扛板板,他们就喊停下来”。五六个工人围了过来,说他偷东西。有人说送他去派出所,有人说叫房东。
工人们最终没有扭送他去派出所,而是直接喊来了房东。两男两女从社区里冲出来,上前将他围住,其中一个人“直接拎着根棒棒”。饶荣林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对方的拳脚棍棒就劈头盖脸而来。
“从(工地)里边,一直打到外边一百多米的路上。到外边还把我吊在墙壁上打,打到我起不来。”
起不来的饶荣林,被勒令跪在路上。4个人则在一旁边骂边让他跪姿标准并看着太阳。男女们轮流着,一脚一脚全身上下地踢他。
他们要求饶荣林赔两万元钱,作为偷门板的补偿。饶荣林请求宽限两天,或是少点,“还有可能想办法借”。不料,这换来的是又一阵拳打脚踢。有人先用手打,结果嫌弄疼了自己的手,改用皮鞋打。
不少人围着看热闹。有人说太可怜了,有人说活该,打得好,小偷就要打。无论哪种话,跪着的饶荣林都觉得字字刺耳。脸上多处受伤淤血的他,更加觉得面颊滚烫,无地自容。
12点左右,又累又饿的4个人去吃午饭。太阳当头照着跪在地上的饶荣林,不再刺入他的眼眶。
接到报警的警察来到现场,却只是问他,“愿意拿钱,还是愿意去派出所?”饶荣林说自己不能动弹,警察表示,“我也不能送你去医院或者叫救护车”。
警察走了。饶荣林依旧跪在地上。吃完饭回来的人,又接着打,“隔半个小时就打一回”。
实在受不了,饶荣林只好打电话给老乡。老乡把他挨打下跪的事告诉了他的妻子,然后开电三轮把这个心急如焚的女人带到现场。女人央求对方放了自己的丈夫,对方却认为3个人是同伙,要把刚来的两人也扣下,并把赔偿金涨到3万元。
两人没办法。饶荣林的妻子紧紧站在丈夫身边,替他遮太阳。老乡偷偷去给《贵州都市报》的新闻热线打电话。
记者来了,拍下了眼前的场景:跪在地上的饶荣林弯着腰,抬头看着眼前在阴凉处看热闹的人们,头发凌乱,略微有些秃顶的脑袋上,汗迹依稀可见,浅黄色的夹克和藏青色的裤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上面满是尘土。旁边,看热闹的小伙子,热得撩起了T恤衫。
打人的两男两女,见记者来了,终于离去。记者先帮饶荣林叫了救护车,然后报警。
警察来了,让饶荣林借钱去医院。接着医院的救护车赶到,饶荣林被扶上车。警察又走了。
此时已接近下午3点,饶荣林被罚跪近4个小时。
他的儿子放学后,听说爸爸偷别人的门板被打得下跪,便要去找爸爸,但被邻居拦住了。
次日此事见报,贵阳市市长见到后,责成市司法局等有关部门为饶荣林提供法律援助,“依法讨回公道”。22日,报纸报道《农民工被罚跪4小时引起贵阳市长袁周高度重视》,司法局的人和记者一起到饶荣林家,给他看了报道。
“我没偷东西!我娃娃没床,那个板板他们说不要,我才想拿回来给娃娃做床。”对于被打骂罚跪一事,上半身还不能动、躺下就翻不了身的饶荣林至今耿耿于怀。
司法局的人临走时告诉饶荣林,再到金阳派出所报一次案,“派出所会调查这件事”。
9月23日,从不买报纸的饶荣林买了当天的报纸,但发现“没再写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