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由社会学家黄纪苏编剧的《切·格瓦拉》话剧曾风靡国内,一票难求。不少“切迷”经由此剧“恋”上了格瓦拉。
不过,对格瓦拉,黄纪苏有他自己的理解。他曾说,该剧火爆上演,“证明了文艺绝不是‘下半身’的一统江山,正气一样会摇荡人心,高尚一样能赢得市场”。最近,格瓦拉话剧又在韩国改编上演,反响热烈。
记者:作为流行符号的格瓦拉如今满大街都是了,这个“革命者”看上去更像一个冒险家或浪子,你心目中的格瓦拉形象是这样的吗?
黄纪苏:我编剧的《切·格瓦拉》跟浪漫没关系,跟爱情没关系,跟他长得什么样、眼神儿迷人不迷人,都没关系。我要谈的,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命运问题。要不我为什么不编排“格瓦拉少年时代的女友”啊?
记者:你怎么看待目前“T恤衫上的格瓦拉”?
黄纪苏:就是商机,弄成了商业。我已经预见到了。现在满街的格瓦拉,乱七八糟的,不过就是赚钱。商业文化太厉害,它几乎可以把一切东西收编。那些所谓“左翼文化”、“先锋艺术”等等,一概被收编。结果呢?这些艺术符号,包括格瓦拉,不过就是餐桌上的胡椒面、辣椒油,为了给人提点神儿,来点刺激的。它们被包装成焰火爆竹,点缀着商业文化的天空。这挺悲哀。
记者:这是否意味着“革命文艺”,就是那种具有强烈崇高感和教育意义的文艺作品,其生命力是有限的?
黄纪苏:这是一对矛盾。天下有很多事情是“搭着卖的”。要么是去点缀商业文化,成为“泡沫”、“符号”,要么你沉在谷底,没人知道,无声无息。怎么办?这个问题目前无解。你很真诚地讨论问题,但别人可能认为不过是“炒作”,只是热闹一下,玩儿票而已。我对此也有种深刻的怀疑。
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演出时,观众容易把这当成消费活动,而出了剧院,该干嘛干嘛去了。可在河南,有朋友对我说,看完《切·格瓦拉》,他看见要饭的,就去给人家买了两个盒饭。所谓受教育,就是指这种改变吧。
记者:你认为格瓦拉的象征意义到底是什么?
黄纪苏:首先是挑战现实。当年他们乘坐“格拉玛号”起义,一条只能坐十几个人的小船,竟然挤了80多人,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看上去绝对“非理性”。几十个弱小的游击战士,在丛林里对抗世界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为什么?我认为,这是“义利之争”,格瓦拉代表了“能为正义而献身”这一边。
第二个是理想主义。格瓦拉出身于中产阶级,漫游美洲大陆后,看到了社会的真相,产生了深刻的同情,于是选择“革命”。就像在戏剧中写道的,“你离开的时候,雨连天下个不停,受苦人扎就的木筏,载着你烟波远行,岸边挥动的手臂,是告别也是召唤,中流独立的身影,是旧人也是新人。”在这里,格瓦拉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中的利益至上原则,形成鲜明的对比。事实上,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离开过理想主义的召唤。如果没有理想主义,人类就是只能在动物世界中生存了。
格瓦拉还回答了另一个重大问题,“奴隶们打下天下后,要成为奴隶主该怎么办”?如同剧中所说,“一群奴隶砸碎了脚镣,占领了王宫,把老国王关进了监牢;后来又有一群奴隶,砸碎了脚镣,占领了王宫,把新国王也关进监牢……”许多历史上的伟人都无法摆脱这个“新阶级”循环问题,而格瓦拉面对了这个问题,非常纯粹,他出走、参加丛林游击战、牺牲,这样的结局,给人们提供了巨大的反思空间。
记者:在当下中国现实生活中,你觉得格瓦拉除了成为一个“偶像”和“时尚明星”,更应具备的真实价值是什么?
黄纪苏:那些只关注“利”、只遵循弱肉强食规则的人会说,“看看吧,世界只能是这样的”;而叼着半截雪茄的格瓦拉会说,“世界只要是这样的,你们一天也别想踏实!”那种认为“历史已经终结”的人,只要看到格瓦拉那种鄙视的眼神,就会恐慌不安。
记者:你希望中国年轻人以什么方式看待这个传奇人物?
黄纪苏:在格瓦拉很酷的面孔背后,要发现他的良心。他给世界带来的不是一种消费乐趣,而是告诉人怎么生活,为什么而生活。应该经常想想他说的话:“我们不能在苦难面前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