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它为我用，沪为京用。

    上海特奥会开幕后的第二天，央视的播音员在新闻节目里高兴地宣布：“特奥会今天决出了第一枚金牌”。此新闻不假，这话也没错，但听着有点别扭。11年前上海就办过一次亚太特奥会，当时我从北京去采访，惊奇于两点：一是中方参与主办的是民政部而非体委，二是上海人不太看重谁得金牌。那时各方面的条件还很简陋，但整个气氛像个充满爱心的大Party，没有人拿竞技体育的思维来找别扭。

    最近这十来年，奥运精神、全民健身等概念都被发扬光大了，但金牌意识好像也更浓了。湖南卫视“十一”播出的晚会上，已经有情绪高昂的地方企业，为所谓“奥运湘军”预支出了百万元的奖金。我仔细听了听，这钱好像只发给金牌选手。我为来年的摘金者们高兴，也替夺银拿铜以及摸不着牌牌的选手们不高兴。金银铜铁有个差距也算合理，但差距不至于是有与无的天壤之别吧？

    央视的新闻编导们可能是说顺嘴了，毕竟这些年里，每逢运动会，大家的金牌情结，都会从“第一金”就开始大规模释放。但洋人们的“第一金”意识就没这么强，何况，特奥会毕竟不是奥运会。好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电视新闻的风向已经改观，竞技体育的那一套思维，渐渐藏到后屁股兜里去了。大概是上海赛场上的特殊氛围——那最后一名和第一名可以赢得同等掌声的氛围，替央视的同行们，补上了没准备好的一点功课。

    比赛就要争胜，争与不争是一回事，争到的和没争到的受不受同等尊重，则是另一回事。关键时刻掉链子，要么不是爷们儿，要么就是太爷们儿了，把胜负心搞得过分。北京国安折戟丰体，就是犯了后一种病。除却体育层面的原因，更让人揪心的是文化层面的原因。奥运会成功不成功，跟中国选手届时拿多少金牌，既有关，又无关。依我看，不妨更多地往后半句上想。体育总局的官员最近已经开始降调门了，开始讲优势项目的隐忧了。这就对了——虽然还在金牌思维里，但已不是那么用强，那么较劲。

    上海特奥会的开幕式不错。看得出来，上海人在跟北京人较劲，或者说，是在跟张艺谋较劲。这是好事，老谋子一定偷着乐呢。平心而论，沪上的文化，确实比较洋气。国际友人一加入，从立意到手法，立码也国际化了起来。海派文化的几大特性，从这场开幕式演出里，就看出个大概齐：一是敢招呼，地球上流行什么就用什么，雅典、悉尼开幕式的影子都有，但又都能有所升华；二是用人有分寸，只用最近的和最远的，上海本地的文体大家悉数到齐，全球顶尖的白求恩式艺术家也来了一大溜，而不远不近的国内其他地域与流派，似乎对黄浦江畔水土不服。

    沪为京用，拿来可用的是十里洋场孕育出来的某些眼界和包容，看看可不用的是另一份隐隐之中的不够包容，搁置不能用的是入海口那扎不下根的流沙。郎朗是特奥会开幕式上的华彩一小节，然而这个秋天，他的主阵地搭建在京城。北京国际音乐节搞到第十届，已经有了点境界。虽然郎朗、王健、马友友这些自家兄弟依旧是不可或缺的台柱子，但一来他们本身就已代表着全球水准，二来既有牌子又有实力的乐团毕竟是越聚越多。这种“聚”，不是上海一场开幕式演出那样的一夜啸聚，而是按照国际演出市场规则，提前订下演出季日程表，按部就班，中规中矩。

    时值今日，无论京沪，都已经过了单靠东方人民的热情就把艺术家们忽悠来的时代了。与国际演出市场接轨，上海人在1990年代之初就开了先河。沪人的精明思维和守则意识，终归领先一步。北京人则拿来我用，如法炮制，再补充些京城的大气和从容，于是事成。单靠余隆的个人声望，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他苦心十年操办起来的这个音乐节，靠的是跟上海人学来的、比较上路的运作机制。

    正在大饱耳福的北京乐迷们，此刻大概人人有心，遥祝阿拉上海人民金秋顺心，特奥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