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
陈建功: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委会主任
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作者
李敬泽:《见证一千零一夜——21世纪初的文学生活》作者
蒋韵:《心爱的树》作者
郭文斌:《吉祥如意》作者
洪治纲: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李建军:评论家
王童:《心爱的树》获奖责编
鲁迅先生的文学精神,意味着具有思想的锐利、文化的启蒙、传统的批判、现实的干预、审美的多样。刚刚在绍兴颁发的第四届鲁迅文学奖不应该仅仅是荣誉的光环,更应该是当代文学出版的路标和指针。繁华散尽,人们理当沉下心来,对当下纸质传媒进行思考。笔者就此采访了其中有代表性的获奖者、责编、评委,以期呈现当下文学出版较为明晰的脉络和指向。
底层写作加温“草根出版热”
问:鲁奖获奖作品中,许多是关注底层的。对此你怎么看?这对于“草根出版”是不是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陈建功:对社会底层的关注,可以只写纯粹的苦难,也不排除以此引起人们的悲悯之心;但我更欣赏的是写苦难中人的坚韧和希望、顽强与追求——这也许更能带给世界力量。
迟子建:每个写作者切入底层的方式不一样。有的喜欢以直面的方式,但我喜欢“旁敲侧击”——从另一个渠道进入日常生活。我力图把残忍的东西、严峻的现实放在另一个环境里,让人的心灵得到震撼。仅仅直面现实,恐怕流于粗糙、简单和概念化,容易使小说丧失原本的艺术性。我认为写小说要有原则,应该是艺术至上,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始终坚持的原则。
问:有人说,现在的文学作品也罢,图书出版也罢,给人以“底层审美疲劳症”。对此你怎么看?
李敬泽:描写底层是创作的重要对象。当然今后的创作也同样需要反映时代精神。这次评奖加入新的审美因素,也反映出我们这个多样化文化格局里的创作趋向。
蒋韵:文学的视野应该更加广阔,对文学的理解应该更加博大,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底层和草根。当然,表现底层、反映良知是作家的天性。但是,以任何形式所表达的人性、苦难核心和实质更为重要。
王童:社会发展影响了人们的视野,写农村、城乡接合部的作品很多,所以这些关于底层的写作引发了“草根出版”的热潮,这些都与中国社会转型有关。关注底层,这是当今文坛整体状态的凸现。我并不认为底层就能代表社会的总体,它只是一个流向。我觉得能够切入知识分子内心、科学领域的作品太少,中国缺少科幻片,国民的科学思想比较淡薄,中国文学的发展需要开脱,需要有更广阔的视野。
关于底层的局限
问:怎么理解“关于底层的局限”?
迟子建:小说是一个私人秘密,它是心灵宣泄的一个渠道,每培养一次都是跟个人密切相关的,对于我来说,如果我们刻意强调底层,有时是一种特别不好的姿态,强调所谓的底层,就有居高临下的情况,难道我们不是底层吗?我认为我处在底层当中,我是社会洪流当中最生活化的一个卑微的分子。我觉得我并不在写什么底层生活,而是在写我所熟悉的、感兴趣的生活。
洪治纲:现代是个多元化的社会,很多东西都应该得到人们的重视。我认为当代小说对知识分子的存在状态表现得尤其不足。西方现代派大作家,都是在叙写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我们的大部分作家习惯于通过报纸去关注社会的热点,所以对底层的描述,除了作家本身的道德优势,作品中几乎没有显示出深刻的内涵。
现在的大部分作家得了“苦难焦虑症”,他们写出的底层小说里,女人变成了妓女,男人表现得凶悍、粗鲁,其实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城乡之间的对立。相反,底层民众那种内在的温暖、生命的坚韧度,还有他们身上那种宽容的品质就很少能够表达出来。
我认为底层写作是个杂乱无序的、良莠不齐的现象,现在普遍的底层写作成为一种道德关怀,但是没有真正地体会到底层人群的困境,没有写出底层人群内在的质感。现在有很多作家都在真实地展现生活,其实没这个必要,如果仅仅是还原现实生活,那么文学的价值就不存在了,还不如去看新闻报道。
问:理想的状态应该怎样?
郭文斌:文学无小事,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道人心,所以我个人认为,每个人都有圣洁的一面,就像一条船,它在水上漂泊,文学就是引导这条船行进的风力。我主张写安详的文字,让读者读了可以回到开心、宁静、惬意的氛围中,尽管我们的大地、我们的生活还不圆满,但是我们更愿意从生活中看到那美好的一面。如果我们把目光一味地盯在社会的苦难和阴暗中,那么我们可能永远都分享不到大地的光明和温暖。
李建军:关注底层体现了我们对现实社会的关爱,但是这也反映了我们开掘新的题材领域的能力不够强大,缺乏自觉意识。题材是小说的一方面,但是小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小说本身的精神。所以我们的小说必须具备发现生活真善美的能力,同时体现出创新意识和精神力量,拥有正义感和责任心,这样的小说才会更受欢迎。现在的小说写得太实,太乏味,比如男女之间的事情就只有欲望,缺乏理想主义色彩。
评奖对“有色眼镜”说不
问:现在有很多人喜欢按作者的知名度去选择图书,划定阅读的范围,对此你怎么看?
李敬泽:这次鲁奖就推出了更多的新人,他们有着杰出的创作才能,作品日臻成熟。像中篇小说作者中的田耳、晓航,短篇小说作者中的潘向黎、李浩等。这就表明新锐作家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中的活跃,同时也表明鲁奖有着开阔的视野。我们阅读和出版都不要只盯着名家,对新人戴着有色眼镜看。
问:此前有消息说,这此评鲁奖为了避嫌,评委秩序被打乱和重组。如:做小说编辑的被转到散文组,做散文编辑工作的转到报告文学组,以示评奖的公正性、公平性?
李敬泽:我参加过历届鲁迅文学奖的评奖工作,最深刻的体会就是评奖制度越来越完善。这次我本来被分到短篇小说组做评委,但我所在的《人民文学》有参评短篇作品入围,我就得退出,去了散文杂文组。
洪治纲:在这次评奖中,评奖规则已经非常细化了,这次和往届不太一样,仅仅由三位以上评委一致推荐的作品不能直接作为终评的增补名额,还需要整个评委会投票,作品票数达到一半以上,才能进入终评。
问:没获奖的作品也被忍痛割爱了?
李敬泽:只要涉及评奖,就会出现取舍的问题,这次折桂的作品都是当知无愧,但落选的也有佳作。如杨少衡的《林老板的枪》、陈应松的《马嘶里血案》、毕飞宇的《彩虹》等。
洪治纲:陈张婷的《国家机密》、艾韦的《中篇一或短篇二》、须一瓜的《穿过欲望的洒水车》都是好样的。
李建军:我们当代人与鲁迅先生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距离,我们希望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营养和力量。他不停地关注着我们的现实,同时也需要鲁迅先生的光芒来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