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民族节庆参与到旅游中发生的变化(见本报11月9日的报道《当节庆变成游戏就失去了价值》),已经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一些学者认为,政府权力对民俗资源的征用重新塑造了民族节庆。
云南艺术学院教师迟燕琼博士专门对云南玉溪市新平县花腰傣的花街节进行过考察。花腰傣是傣族的一个支系,其服饰典雅艳丽、银饰琳琅,有彩带层层缠绕腰部筒裙,因此被称为“花腰傣”。花腰傣的花街节一年有两次,一次在农历正月十三,另一次在农历五月。这是一个以爱情为主题的节日,年轻男女不仅对歌幽会,姑娘们还要选美赛美。
过去,当地人把这个节叫做“赶花街”,上世纪90年代初,曾中断了30多年的“赶花街”被新平县漠沙镇恢复,改称“花街节”;上世纪90年代末,“花街节”改名“花街文化节”;近年来,“花街文化节”又改为了“花街文化旅游节”,由新平县政府和新平县旅游局主办。“从名称的演变,可以看出政府对民族传统节日关注重心的转移,以及人们对花街节意义、价值的认识过程。”迟燕琼说。
“对当代村寨旅游的重视是从政府开始的,这种有绝对权力和地位的重视,代表着为本地人谋求发展和满足游客消费需求的双重使命。对本地人来说,这种重视具有绝对的权威和控制力。”曾在花腰傣村落做过3年田野调查的云南艺术学院艺术文化系副教授魏美仙博士说,“因此,当地人开始按照游客对异乡情调的想象来修正、再造自己的传统节日,花街节欢聚交流、祈盼丰年的意义和功能被弱化,这个节日更多地成为了对外流通、吸引游客的旅游商品。”
由政府组织的“花街文化旅游节”庆祝活动有典型的政府模式。活动以“花街文化旅游节文艺晚会”作为开幕。第二天上午重演头一天晚上的部分歌舞节目和热闹的“傣雅之花”选美比赛;中午是各村代表队文艺汇演和评比;下午是声势浩大的游艺表演,几百人参加的队伍抬着巨大的鼓,舞着狮子在镇上的主干道巡游;晚上,灯光球场上再次表演文艺节目,由当地文化站的一名工作人员组织大家跳健身操和民族集体舞。节日期间还有商品贸易交流会,塑料棚搭建的摊位沿街一溜摆开。
与庞大的音响、扩音器相比,村民们手中的三弦、葫芦笙等民乐发出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迟燕琼说,她看见一些从山里来参加节庆的彝族老人,在球场边也围成圈跳舞,但由于扩音器声音太大,淹没了葫芦笙的声音,老人们的舞蹈总是无法跳下去。“我建议他们去跟文化站的人说一说,把扩音器的声音关小一点,可是他们说‘哪个敢去,那是公家的’。”迟燕琼说。
这天晚上,老百姓真正的狂欢是在镇里的大街上,四面八方的村民们在这里各自围成圈通宵跳舞、对歌,节日的快乐此时回到了人们中间,没有“看”和“被看”,没有观众或演员,所有的人既是观众也是表演者,成为节日的主人。
“从这些活动中可以感受到地方政府对花街节的重要影响,体会到官方话语对花街节的推销。”迟燕琼说,“一些地方政府承办的活动大多以舞台为中心,如果不是领导、演员或工作人员,任何人是禁止上去的。舞台是供人们观看节目的地方,用以呈现准备好的各种材料,互动、参与是无法跨越舞台展开的。从领导致辞、傣雅之花的评选、各村文艺汇演的评比、颁奖到闭幕式等,官员一直是主角。而那些不是由他们组织的人只能在球场外。当组织活动结束后,人们才能在属于他们的街上找到场地。这里没有组织者,没有引导人,但一切仍能按照节日的秩序进行着、欢乐着。”
“地方政府成为民间节庆活动发展的力量和资源。”迟燕琼说,“通过一些活动也可以看到,一些地方政府对节庆活动有很强的塑造作用——提供节庆活动的场所和物质条件。但同时,真正的、有相对独立的社会功能和文化扩张力的乡民艺术已经较难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