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兄弟
彭波(山东省淄博市博山镇)
2007-12-07
  我和大鹏是生死之交,这种生死的交情是在部队上结下的。大鹏跟我是老乡,家也离的不远,我们一块体检,一块当兵,又分进了同一个班,所以,大鹏成了我在部队上的保护伞。

  我是个城里兵,从小没受过苦,一进部队恰是冬天,冰天雪地的,早晨没有热水洗脸,晚上也没有炉子取暖,乍从城里来到部队,吃不得这么多的苦,我没少偷偷落泪。大鹏就不同了,他自幼跟着奶奶过日子,冷呀热的都不在乎,一进部队,很快就适应了。我们虽然从小就认识,可来部队前却是从没说过话,毕竟是老乡,他对我格外关心。这样以来,我们在当兵时我身体弱小,常受人欺负。

  自卫反击战前夕,我跟大鹏都写了血书,积极要求上前线,结果我们都去了越南。一次战斗中,大鹏腿部受伤,是我把大鹏背下了前线。从此,我们成了一对生死兄弟。

  复员后,我们又一块回到了家乡,一块分配进工厂。大鹏内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又是个结巴,平常嘴上没有过多的言语,我们在一块除了喝酒时,他才会喋喋不休地唠叨几句没用的话。大鹏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他认为对的事,就要干到底,倘是我做错了事,他会毫不留情地当面给我指出来,从不怕得罪我。因此,我们之间常常发生争执,可只要是他觉得自己错了,就会沉默不语,逼急了他,结巴着说不出话,那脸也象个憋紫了的茄子。然而,我们从不记仇的,骂了,吵了,见了面还是好兄弟。就这样,我们吵闹着过了近三十年。

  2000年的一场车祸,我深爱着的前妻离我而去,听着儿子嘴里喊着“我要妈妈”的哭声,我的心碎了,人都要疯了,看我情绪低落,大鹏把我儿子送到我父母那里。妻走了,我身边又没有别的亲人,面对着死去的妻,我只有沉默,对妻的后事我更是失去了主张,是大鹏招来一帮兄弟们,把丧事办的圆圆满满。

  送走了前妻,送走了来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我迷茫了,此时泪水早已流干,我无法面对新的生活,我把一瓶安眠药放到了手中,然后,倒上水,这时候,大鹏闯了进来,看到我手的药,他一把就将那药打落在地,一拳打过来,我已满脸是血。他吼叫道:“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若是再走了,这个家怎么办?你儿子怎么办?你父母呢?”说完,他坐下来就这样陪着我,默默在屋子里呆了三天三夜,看着我的兄弟在陪我忍住着这种折磨,我一头扎进大鹏温暖的怀里哭了,我开始吃东西,开始面对新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里,大鹏始终放心不下我,常带着妻儿来看我,直到我建立了新的家庭。

  去年,大鹏的儿子生病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儿子是白血病,大夫说孩子最多只能活几个月,如果有钱的话,孩子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让孩子走完这最后的路程吧。大鹏一听,说了声“放屁”,他头也不回,骑着摩托车就走了,很长时间没看到大鹏,我有些急了,就四处找他,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草场找到了大鹏,面对苍天,大鹏跪在地上,一任泪水肆虐。

  当天,我把所有的存款全部交给了大鹏,大鹏坚持不要,说我下岗在家,又没有别的来源,我说:“大鹏,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生死的兄弟,拿着,先给孩子看病,不够我们再凑。”他把钱紧紧地抓在了手里,象突然抓住了孩子的命一样激动的手颤抖着。当晚我约见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战友、朋友,把大鹏孩子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表示拿钱资助大鹏。并让我写了一封紧急求助短信,当晚就把短信发给所有的的朋友、同学、战友。第二天,捐款源源不断地汇到大鹏的账号上了,大鹏知道了,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久久不放,却一句话都没有。

  然而,高额的医疗费让大鹏把房子都卖了,几个月功夫大鹏已经一无所有。那阵子,大鹏不吃饭,不睡觉,每天见到他,总是在担心着儿子的病情。一次我去看好孩子,正巧大鹏的妻子刚给儿子打来饭,当儿子看到了丰盛的饭菜时,说:“看,又给我打了这么好的饭菜,我吃点孬的就行,我这一病,花了那么些钱,真让人疼,你们赚钱太不容易了,还是少花点吧。妈,我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连头发都没有了呢?你们是不是瞒着我的病情呀,住了这么长的院,也不见好转,我们回家吧,我想家,想奶奶,别花这些冤枉钱了,攒点钱我还要考学呢。”没等孩子说完,大鹏就哭了,我怕让孩子看到大鹏的眼泪,就悄悄把大鹏拉到了外面。大鹏说:“我对不起孩子呀,因为家里穷,过去我一直对孩子那么差,看别人的孩子吃那么好的食品,我舍不得给他买;连孩子想要的玩艺儿也不舍得给他买,如今孩子这样了,还这么懂事,我舍了老命也要保住孩子的命。”

  再进病房时,孩子不肯吃饭,大鹏妻说:“儿啊,这饭在医院里是免费的,你就快吃吧,好好吃饭,病好得快。”孩子说:“妈,那我在这里住院算是对了,吃饭免费,这要省下许多钱的。”听到这,我流泪了,他毕竟还是个12岁的孩子,只好又悄悄地溜了出来。大鹏见我也流泪了,说:“我就这一个孩子,他若是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一把堵住他的嘴,“孩子会好的。”可孩子的病已经到了未期。

  虽然我们都尽了全力,然而,病魔没有放弃那个可爱的孩子,半年后,孩子离我们而去。大鹏接受不了这个严酷的现实,他几乎要疯了,他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大半天,无论我说什么,他一言不发。

  我知道,大鹏是个性情中人,此时的他,唯有时间才能治疗他的伤痛,陪他,就是给他疗伤。就这样,我跟大鹏对峙了三天三夜,虽然他不说一句话,我却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第四天一早,大鹏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好兄弟,谢谢你了,我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随后,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后来,他问我,“若没有你陪我那三天,我是不想活了,这三天难为你了,你是为了报恩吗。”我说:“你错了,我们是生死兄弟,谁报谁的恩?我是舍不下你这个兄弟。”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