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名片
刘永前(陕西神木锦界工业园神木化学工业有限公司)
2007-12-07

  我没有名片,但是见过很多名片。由于工作性质,来访的人总是恭敬地留下一张别致的名片,日集月累,不知不觉在案头堆集起厚厚一迭名片。

  时下流行名片,有身份的人被人庄重地求一张名片,一般的人给别人送一张名片,名片成为人际交往的必备之物。现代的印刷制作技术使名片的样千姿百态,色彩五光十色,材料也日新月异,就是名片的气味也各有所不同,分清香、浓香、果香、草香或不香,甚至让人不看名片就能嗅出名片主人的身份。大巴司机送的乘车名片就有点汽油味,小饭馆老板送的名片就有些熟食味,卖生肉的小商贩送的名片就有些油腥味,药店的人偶尔递一张名片也嗅得来淡淡的药味,等等。不胜枚举。令人感叹,前几年办事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单位介绍信,时下盛行的是名片。

  这堆在案头的名片,真正让人受用的并不多,过目不忘的则更少,扔了又感觉浪费和可惜,处理起来十分地难为。常常地使我面对这些物品感想甚多。

  我的心里深深地隐埋着两张老名片,几十年来,不住地在我心里翻腾,虽然光阴旋转,岁月流逝,但这两张名片在我心里却显地更加真切和清晰。

  第一张名片是我的外爷。我的外爷是一位庄稼人,诚信成为他无形的名片,在乡里口碑很好,生产队看庄稼晒粮食,晒棉花都非他不能担当,特别是一个人染手的事情,生产队都乐意他担当办理。有一年假期,我住在外爷家,生产队要去县上的棉绒厂交棉花,我坐上顺车去县里。马车到了棉绒厂门口,已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了,只好停在外边的远处等后检验员抽样验收。检验人员认出了我们的马车,径直走了过来。问赶车的把式今年是谁晒棉花,赶车的人说出了我外爷的名字,检验员把手一拌说,把车往里边赶,抓紧时间过称算帐。赶车的人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不验了”,检验员在车上抓了两把棉花,塞进检验桶里说:“一级花,我相信老汉”。

  早早交了棉花,我好奇地问赶车的把式,场畔上不是还剩了一堆黑斑棉,为啥不夹裹在好棉花里卖掉,不验呀?赶车人瞪大眼睛,在我头上轻轻一拍说:“假、杂,在你爷眼里就过不了关”。

  第二张名片,是我的爷爷。我的爷爷是一位木匠,有两个绝活,一个是做棺板,一个是做銏子(关中普遍使用的一种收割麦子的农具),在五陵原上有一些名气。周边的一些县也无人不晓我家的木匠铺有两件绝活,且以质量而赢人。每年到了麦收之前的四月八会上,我家的銏子总是上会晚,出售完的早。很多木匠做的銏子,一整天也卖不了几个。我家的銏子架上都有爷爷一个一个用毛笔标名的“木匠刘的銏子保来回”,我爷爷做的銏子,买主拿回去使用不顺手,可以保换保退,甚至可以先使用后付款,却从不抬高市价,每每夏收来临,整整做了一冬春季的銏子,总是不能满足用户的需求。有些人品不好技艺不高的木匠拉上门来,求我爷爷在他们的銏子上写个“木匠刘的銏子保来回”,并有可观提成,往往都被爷爷谢绝了。爷爷总是对来人说:“投师学艺可以,糊弄人的事甭干”。时至如今,尽管有了大型收割机械,不少的庄稼人还保留着我家制作的銏子,一个是留个念想。另则,在机械不方便收割的地方,銏子还是省时省力。

  这两张名片,也让儿孙们有所享用。有一年我去距家一百多里的富平办事,身上盘缠花光了,又饥又饿,走进一户农家,讨要饭食,主人见我衣冠楚楚,那像讨要之人,很惊恐,不仅不言水米,更不敢让在他院中停留,我望见他家房檐下挂着的一把銏子,拿出身份证,说出我爷爷的名字,说明我是刘木匠的后代,困在此处。主人欣喜,好酒好菜款待。事后又给我十元盘费,一直把我送到汽车站上。时隔多年富平的那位老人求上门来。要我爷爷做一把銏子,我的爷爷因年事高迈,不能了却这桩心愿,只好将唯一存留家用的一把銏子送给了这位老人,许多人也因此和我家成为世交和朋友。

  我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两张老名片,她年久而不褪色。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