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在美国华盛顿特区,曾有个公路杀手枪杀了10人后遁逃,当时有多名目击证人说在现场看到一辆白色的卡车逃之夭夭。然而,警方调查后发现,罪犯当时驾驶的是一辆蓝色小汽车。
专长分析法庭证词可信性的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心理学家伊莉莎白·罗芙托斯(Elizabeth Loftus)认为,记忆很容易被“污染”,指鹿为马的事儿并不少见,而且证人还对自己的判断信誓旦旦。
这些证人当然不可能集体撒谎,问题出在当时电视上反复播放的现场录像,那里曾出现一辆白色卡车,于是目击者的记忆被集体玷污了。
这是貌似强劲的大脑系统在阴沟里翻船的一个例子。别看人脑内的神经细胞数以千亿计,它们能轻松搞定复杂的计算、分析商战策略、存放几十年如一日的恩怨情仇,然而也会常犯糊涂。举例来说,逛店时遇到“小心碰头”的牌子,我有不少次会下意识地抬一下头,结果是“砰”的一声撞上。据我所知,大多数人都有类似的经历。人们说跌过的坑会让你记住,事实却不然——仿佛有一些固定的“坑”埋在你我脑内,屡屡将人跌翻。
这是因为,有些时候人脑为了追求反应速度,难免牺牲一点思考余地。当看到“小心碰头”的字眼,动词优先得到处置,人们作出第一反应,想着要“碰头”。店家若写成“请低头”,大概就不会事与愿违了。
生活中只要留心,很容易体会到大脑的糊涂之处。例如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时常要走自动扶梯,在正常情况下,自动扶梯是运动的,人走上运动扶梯时,需要一个过渡,适应一刹那的失衡感,久而久之,当踏上自动扶梯时,大脑就会自动调整身体的平衡和姿势,从而流畅地前进。然而,当扶梯坏掉时,大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是会傻乎乎地作出类似的调整,你就觉得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好像被吸到了电梯上一样。不过,只要继续走动,这个效应就立刻消失了。这就是所谓的坏掉的电扶梯现象。同样道理,从运动的自动扶梯上下来,站回坚实的地面,一瞬间,你也会有恍惚感。这个现象说明大脑在切换各种状态时,并非无缝衔接,而是常有漏洞。
由此可知,大脑的弱点多多。若高明的科学家设计法子来愚弄人脑,就连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能发生。2007年8月,《科学》杂志同时刊登两篇论文,来自两国的研究人员不约而同证明,运用虚拟现实技术,可以令志愿者相信自己产生近似“灵魂出窍”的体验。换言之,最反科学的现象能用科学的手段得以实现。
在一组实验里,瑞士的研究者让志愿者戴上特殊的眼镜,通过虚拟现实装置令后者看到两米开外有一个活生生的“背对着的自己”。单是视觉的误导还不足够,科研人员用一支记号笔戳受试者的后背,这时眼镜里同步传来景象:那个虚拟的后背被一支笔戳了一下。如此反复多次,视觉和触觉信息的双重误导逐渐令志愿者产生身体位置的恍惚感: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接下来是检测阶段,这些人被除去装置眼镜,蒙上眼睛,后退几步,而后他们被要求站回原来的位置。那些被“蒙骗”的志愿者显然不能确认自己先前的位置,无法准确回到原位,结果就站错了位,停在介于虚拟位置和真实位置之间的地方。
另外一篇论文里,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研究者也用类似的方法制造虚拟的“第二身体”,心理幻觉产生后,他们将一个锤子放在虚拟人的头顶位置,好像将要落下砸到人的样子,事实上,这对志愿者毫无威胁——他们根本不在那里。然而,皮肤电导率的测试显示,这些志愿者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紧张,好像那个虚拟的身子就是他们自己。研究者说:“志愿者有强烈的认同感,觉得他们就在那里。”
在濒死者和药物成瘾者的体验里,我们常看到类似的报告,强烈的脑部刺激产生致幻反应,令造就自我意识的脑中枢发生认知偏离,进而发生“灵魂出窍”事件。这也说明,脑远非那么公正无误,“自我”概念也不是那么宏大不可欺,只要假以合适的条件,脑就随随便便地“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两份研究的作者均表示,他们对“灵魂出窍”体验不感兴趣,他们更想知道,是什么令“我”认为我住在自己的身体里。若是能对这一现象加以研究,将来或许可以任意将“自我感”在虚拟世界中传送。终会有一天,人类能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如果笛卡尔穿梭时空去往未来,他或许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我思,但我在哪儿?
然而穿不了时空的你,现在也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证明脑是多么容易被蒙骗。在维拉扬纳尔·拉马钱德拉(Viayanur Ramachandran)所著的《寻找脑中幻影》一书中曾介绍过这个小伎俩:坐在桌边,你将一只手放在桌面下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放在桌上,这样你眼里只有自己的一只手。邀请朋友来帮忙,他用一只手轻轻拍打你掩藏的手,另一只手则用同样动作节奏敲打桌面。啪、啪、啪,你要集中精力在被拍打的桌子上,全神贯注,如果运气好,慢慢你会感到被拍打的感觉来自桌子,就好像桌子是“自我感”的一部分。这一切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桌子与你互为一体。
用“伪装”的触觉和视觉信息,就可以轻易将大脑蒙混。当大脑获得外部信息,它竭力整合信息,并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如果存在多个解释,时常简单者取胜。然而,如果信息不全或者被误导,这个解释常会很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