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子！一碗饭吃到现在？你看太阳多高啦”聊得正热乎的大人，尤其是妇女们循着喊声迅速把矛头指向小毛子的妈：“你也太猴急了吧。霜还这么厚，你就催毛子做事去”、“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你是他后妈呢”？

　　捧着碗催儿子回家的毛子妈自觉不自觉地被“骂”进来。于是，一场从“抖”毛子“丑事”开头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妇女研讨会”开场了。妇女之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无论饭吃完的，还是在挑饭往嘴里送的都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起劲。这时，男人们往往失去了话语权，有的面向太阳蹲着，有的背靠墙壁站着，有的托着碗底侧着脸望着，有的扒着饭竖着耳朵听着。妇女们那跳跃的思维此时此刻也发挥了极致，数落自己儿女一番，又迅速转移话题。从上街见到“这么冷的天，姑娘还穿裙子”、“昨晚电视剧的那个男人真狠毒”到“我家油菜芽冻坏了，你们哪家有多的油菜苗？”……逮什么新鲜聊什么，什么琐碎就议什么，没有组织、不讲逻辑，更没身份、年龄、职业界限。往往这个时候，一些“好色”的男人会冲着背向自己的那个妇女后背拍一下或屁股来一脚，嘴里讲些晕话，被男人戏弄的妇女转身抱着个碗就撵，嬉笑臭骂，边追边骂，边吃边玩，这一天的饭场往往也就在这样的高潮中散场。

　　而男人们捧着碗出来晒太阳时，聊的话题要单纯一些。往往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引出一个话题，或国际的、或国内的，或大政方针、或鸡毛蒜皮。一番高谈阔论之后，便有人对某个问题或对这个问题的某个环节提出疑义。对方为保全面子，迅速据理力争，学问深的甚至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捍卫自己的观点，反对者更不甘示弱，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杠给抬起来，有时双方争的面红脖子粗后就大声吵骂开来，最后饭场不欢而散。让人奇怪的是，第二天的饭场上，头天死抬杠的一对竟跟什么没发生的似的，又热乎乎聊着，甚至成为同盟共同反击某人说的某个问题。是他们没学会记仇还是愚味得不知什么叫隔阂呢？反正我觉得他们是快乐的，连抬杠、吵骂都是快乐的。

　　家乡卧在一座颇似一道梯形大坝似的山下，冬天的太阳总是要到上午八点左右才“忧抱琵琶半遮面”，正是闲下来的乡亲们用早餐的时间。于是，只要不是雨雪天，太阳一露头，就有人端着碗走向阳光最先照耀的村头场基上，不一会，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似小鱼上水似纷纷捧碗而至。于是，一场似“新闻发布会”或“研讨会”式的饭场开始了。饭场的气氛热闹异常，新闻趣事总层出不穷、聊无至尽，各类信息及时发布，没有主持人、没有纪律约束，谁想说就说，想侃什么就侃什么。宽松的入场“制度”和海纳百川的“话题选择”像磁石般吸引着乡亲。这种没有冷漠和挤压的氛围，也始终在我脑海飘荡。更让我懂得了大家庭的温暖，学会了与人和睦相处，使我无论走到哪都知道心灵相通才能营造合力的基本道理。

　　其实，乡亲们也许不知道，他们自发组织的免费开放的饭场就是山村的公共领域，同城市免费开放的广场、公园一样，是一种村民共有、共享的乡村福利，更是彰显山村民主、群众自治的一个公共空间。现在，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在心中祝愿家乡父老乡亲的饭场越办越好。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