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飘香的课堂
曹淑风(福建省泉州市)
2007-12-21
  小学校,在村西头的山凹里,三间土坯平房,两间在前面,一间在后面。每个春天,山上的槐花开放的时候,整个校园里都飘着醉人的清香。

  七岁那年的九月,我背着妈妈用碎花布缝成的小书包,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像群快乐的鸟儿一样,扑闪着稚嫩的翅膀,叽叽喳喳的,飞向小学校的怀抱。

  刚入学的时候,在后面的教室上课。那是一间很老的屋子,紧挨着山脚。我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纪,只记得屋顶长满茂密的杂草,墙皮快要掉完了,露出残缺不全的土坯。每当我们扯着嗓子跟老师念:a、o、e,又念:1、2、3,老教室就不耐烦了,它颤抖着,把屋顶上的土渣儿扔下来,腾起的灰尘,呛出一阵咳嗽。这样的情景,让老师很担心,她怕我们还没学会当学生,却先学会了当馅饼,赶紧把我们塞到前面的教室。

  老教室闲下来,没多久,就真的倒塌了。

  前面的教室,并不比后面的教室年轻多少,但总算不掉土渣儿,可以跟着老师顺畅的念书认字。我们育红班--也就是学前班--坐在前面,中间是一年级,二年级在最后面。三个年级轮流上课,一个年级上课的时候,另两个年级写作业。没有桌子和凳子,趴的和坐的,是长三米左右的木板,趴的比坐的宽一些,搭在土坯和泥垒成的,连在一起的,高低相间的土跺上。有些土跺坏了,用石头随便垒起来代替。上课的时候,常有同学不小心把石头碰倒,当然也不排除恶作剧,坐在一条板上的同学,都噼里叭喳翻倒在地上,引来几声“唉哟”,哄堂大笑,和笑出眼泪的目光。

  槐花开了又谢,大雁去了又来。我升到三年级的时候,换到东边那间教室,窗户很低。这间教室是最年轻的,光线也好。窗户很低,可以看到窗外山上的风景,伸出手去,能摸到槐树的叶子。野菊花在初秋的风里摇曳,像一群穿紫色衣裳的仙女。

  又一个春天来了,春雨不知疲倦的下了十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我来到学校,看见好多同学围在教室门口议论着什么。原来是教室生了重病,前面靠近讲台的屋顶塌了一个大洞,椽子和干枯的芦苇横七竖八的伸展着,露出不规则的天空。我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就被老师嚷了出来,再不让进去。

  教室不能用了,又不能耽误课,老师决定带领三个年级的同学自建课堂。

  后面那间老教室的残骸两年前已清理干净,我们把旧址上的荒草拨掉,扫去浮土,去山沟里找来合适的石头,垒成像教室里那样的石跺,把老师从坏教室里搬出来的木板搭上去。又把一块小黑板挂在木板前的槐树上。这样,我们的课堂就建成了。她的屋顶是高远的,飘着白云的天空;墙壁是长满槐树的,绿色的山坡;而两山之间的空隙,是上宽下窄的,漏斗形的门窗。

  在这个无限高大宽敞的课堂里,蚂蚁不慌不忙的生活着,有时会爬到我们书本上,像个学者一样来回踱几圈儿。蚂蚱经常来捣乱,没长眼睛似的乱蹦,有一只居然撞到正咧着嘴笑的二妮儿的牙齿上,把她吓得大喊大叫。

  满山的槐花开了,那一嘟噜,一串串,白生生的槐花,将大把大把的清香洒向空气里,清香在空气里撒着欢儿,扑入我们的鼻子,钻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蜜蜂们嗡嗡着在花间飞舞--我们就是那飞在花间的蜜蜂,而老师,便是那养蜂人。她精心饲养着我们这群小蜜蜂,引导我们认识各种花,引导我们采摘各种花粉,引导我们酿各种花蜜,引导我们走上各种不同的人生路。

  在这个露天课堂里,我度过了三年级剩下的日子。四年级开学的时候,我们用上了全新的,亮堂堂的砖瓦房教室。是村里的叔伯们在农忙间隙里抢盖起来的,墙壁上那一块块青砖上,洒满了他们的汗水,我闻见那浓浓的庄稼香了。

  新教室有两间,一间在倒塌教室的旧址上,一间在旧址对面。中间是坚硬平整的操场,操场发着白土的光泽,阳光强烈的时候,刺的睁不开眼。院子东边有棵粗大的笨槐树,浓密的树荫遮了整个院子的三分之一。没有围墙,院子边缘是斜坡,斜坡下面是公路,公路的南边,是成片的庄稼地。

  我毕业后,我的小学校以这个姿势站立了很多年。如今,她的教室全是砖瓦房,里面摆着的,是整整齐齐的,真正的桌椅。一圈儿青砖围墙,让学生的读书声更加响亮。

  倘若村庄是大山的灵魂,那么,学校是村庄的灵魂,而老师,便是学校的灵魂。我从这些散发着槐花香的灵魂上采了一粒种子,种在心上,用思念和感恩浇灌,呵护她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到槐花的芳香,给我向上的力量。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