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身于都市，人特别容易累，每逢此时，为觅闲静总喜欢漫无目的地穿梭于这座城市仅存的一片享有“古风”的旧宅巷之间：寻些旧昔，觅些亲切。有时，幸运地还能在青灰的青石板街巷及土灰色旧梁瓦檐间或闻或遇一些孩时的“旧营生”“磨刀”、“剃头”等。而每年的十月那提着竹篮盛满“青脸红嘴”的无花果的叫卖就尤让我神往，每每我总要侧耳倾听：“无花果”，急急追赶，满心欢喜地满载这种无华的果实而归。

　　初识无花果是缘于孩提时的好奇心。在我家乡那贫穷、僻静的小镇小学里曾经种满了这种神奇的果树，它的果实总是在盛夏的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被伙伴们惊奇地发现缀满了树杆，然后又在金秋的十月里为学校辛勤照料它们的师生奉上它松软甘美的“肉汁”。因为惊奇于它有别于其他植物的“无花而果”，在我入学那一年，在学校每年为新生举行的例行活动《“责任”与“小树”一起成长》的活动中，我率先自动承担了一棵无花果树的照料责任。我的启蒙老师一位留着短短齐耳花白头发，满面风霜与慈爱的中年女教师温暖地牵过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小树的面前，庄重地要求我：孩子，从今天起，你将与这棵树一起成长，为它的成长你应该负起你人生中的第一次责任与爱心，愿树的成长陪伴你的成长，和它做个最好的朋友吧！从那一天起，小小无花果树融入了我的生活，每天清晨天微亮，我就早早来到学校向我的小树问好，给它浇水、施肥、松土、锄草，和它一起晨读；而每天清晨照例我也总能看到老师宿舍微亮的灯光和她从窗口探出头来微笑的脸庞。

　　和小树一起成长的日子是风风雨雨的日子，却也是快乐无邪的日子。那是一个物质还相当贫乏，孩子却“超量生产”的年代，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生在子女众多的大家庭里，饱一顿饿一餐的情形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至于身上衣衫补丁的点缀和传承式（父母穿了哥哥姐姐穿，再由接下来的子女穿）的穿着就更没有什么稀奇的了，所以现在的中餐时间在那时我们这一大帮孩子眼里只是“自由活动”的时间，除了少数家境较好的同学会带点中餐干粮外，大多数孩子就只能借玩耍来忘却饥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玩耍内容就是偷窥老师们的午餐，其实老师们平常的午餐也没有什么吸引我们的地方，除了青菜叶子，就是玉米粥、麦面粥之类的。不过有一次，那午餐的清香却吸引了我们所有参加窥视的一大帮同学，我们亲爱的班主任家的厨房飘出了少有的清甜的米粑粑味，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们就聚到她家的窗户下边蹲下，边享受香气，边小声地议论起米粑粑那使人着迷的味道来，其间不乏伙伴们对过年过节时吃米粑的美好回忆。正在我们津津乐道的时候，老师探出头来惊愕地发现了我们，我们都吓得不敢正视她，想低着头偷偷地从她家窗下溜走，但她那温暖而亲切地声音唤住了我们：干嘛不进屋来？都来吧，同学们！我们红着脸在午餐时间走进了老师家，并在她的笑脸下狼吞虎咽地狂扫了她家的饭桌，那一餐是我记忆里最香甜的午餐，出门时我看着我的小小无花果树笑了。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一个偶然的机会去老师那里请教问题，而老师因病去了医院，我才无意中从她女儿的口中得知因为长期物质匮乏，而又需要赡养老师自己远在山区年迈的父母，我们尊敬的老师经常和我们一样没有“中餐时间”，她自己有严重的胃病，却常常从口里省下来分一些给我们这些学生，还经常自己掏钱给没有鞋穿的同学买鞋之类的。

　　我的无花果树一天天在长大，我也在老师的教导下慢慢地学会了写短文。就在入学后第三个年头五六月份的一个清晨，我狂喜着敲开了老师的家门，因为那一天我发现小小无花果树“结果”了。它们是那样娇小的一个个青果，夹杂在小小的嫩叶里，害羞地想躲过我们关切的目光，老师和我一样兴奋地凝视着，可她激动对我说，这不是“果”，这只是一个“花托”。为了让我更明白地弄清楚什么是花，什么是果，我们一向认真严肃的老师第一次红着脸从树上摘下了一个“花托”，把它一分为二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无花果”又称作“隐花果”了，因为它把自己最美的花藏在了花托里，而且是雌雄同在，依靠着寄生在内的小蜜蜂来传媒授粉，然后在花托里结一些小小的果实，而我们吃到口里的只是它花托而己。老师还对我说，她最喜欢的植物就是“无花果”树了，因为它是这个世界最朴实的一种水果树，你虽然听不到它花开的声音，也看不到它有五彩的娇艳，但它却踏踏实实地结出了丰硕的果实，给予别人甘美，却不需要别人为它付出虚幻的赞美！她还说，她希望她的付出也能象无花果树一样幸福而满足，因为她相信在她的学生中有很多人都会象无花果一样懂得责任和给予。在接下的日子里，我更勤于照料我的无花果树了，在那一段日子里，我常常做梦：梦见我的无花果树长成了参天大树，缀满了诱人的青果；而有时候我也仿佛就是那其中的一颗无花果，在成熟的季节里因为给予而会幸福地裂开红红的嘴……。于是在那段日子里，我用我稚嫩的小手，用老师教给我认识的字，在我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我的无花果树会越长越大，我也会长大，爱和责任会长大，会挂满枝头！

　　这样快乐的学生生活在“长大的希望”中纵眼即逝，我离开了种满了无花果树的小镇学校，离开了我亲爱的老师，离开了我亲爱的“小树”，但我相信很多和我一样种植过无花果树的同学，种值过责任、爱心和给予的同窗们都会把它种在自己的心间，带到他们漂泊停留的地方，去种出另一片希望和责任。

　　小小的无花果啊！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身居何处，你总能唤起我对您敬爱的老师，永生的感激之情；也总是唤起我对您我亲爱的母校，无限依恋的回忆；也总能时刻在我对事业、对生活心生倦怠和麻木的时候，激起我重振激情的希望，因为您让我明白：付出与收获同在；责任与爱心就是一生的温暖！

　　中青在线专稿（J－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