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父亲的烛光 | | | 王作龙(哈尔滨日报高级记者) | | 2007-12-21 | 今天,2007年11月22日,是外国的感恩节。说到感恩,我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生我养我的那个小村割裂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割裂开来。我欠了这里的感情债,今生今世恐怕再难以还清了。尤其是今年的2007年3月16日,丁亥年正月二十七。这一天的遗憾,将让我终生不得开新颜。 那天是父亲的80岁诞辰,兄弟姐妹们都从四面八方赶回了那个故乡的小村。可我呢,偏偏这一天单位召开一年一度的聘任大会,中层干部谁也不许请假,都得上台接过领导亲手发放的聘书,以表示对领导以及事业的忠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能回到村里去为父亲贺寿,内心不免充满着愧疚。用兄弟姐妹们的话说就是,爹那么大岁数了,还有几年好活?看一眼就会少一眼,所以我们平时都尽量创造条件多回去几次。可父亲每次都嘱咐说,我现在挺好的,你们不用总回来看我,看一眼就快点回去,一旦耽误了工作咋办?要知道,你们的工作都来之不易呢! 自我以上,我家世代为农,没有一个人走出过那个只有百户荒凉的小西荒村。每当我秉灯夜读,父亲便十分开心地守候在我的身边,一边小心地给我剔着灯花,一边嘴里喃喃地自语:"唉,多看点书总还是有用,别像我这一辈子睁眼瞎,将来说不定谁能出息,能有工作吃上城里的饭呢……" 那时,农村的土墙上割出一个方洞,俗称"灯窝儿",煤油灯就放在里面。靠外屋的一面镶着一块玻璃,以便照着外屋,尽管灯光黯淡。看了半夜的书,眼窝鼻子眼全都是黑色的烟灰,满嘴是煤油的气味。那是一个严冬之夜,外面的寒风呼啸,仿佛要刮走我家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如豆的灯光益发黯淡,眼看油尽灯干,我揉揉干涩的眼睛,伸着懒腰。父亲轻轻地叹了口气,戴起狗皮帽子,束紧了腰间的麻绳,顶着寒风出门去了。 风,还在肆虐;灯,终于干了。我十分不情愿地脱衣躺下了,却听见了"梆梆"的敲门声。我趿拉着鞋跑去开门,裹着一阵寒风,父亲瘦弱的身躯蹩了进来,使劲地跺着脚上积雪,踢踏着脚下打的"雪钉",随即,把带着他的体温的两只蜡烛从怀里摸出来,递到我的手上。我心里清楚地知道,父亲是在深夜顶风冒雪去了几里外的西官村供销社,和人家软语相求,敲开供销社的门买回了这两只蜡烛。泪水,流出了我的眼窝,心里像塞了一把草。烛光下读书,该是怎样地奢侈?这摇曳的烛光点燃的是曾经破灭的希冀,我要把书中的黄金悉数淘出,以回报老父的殷殷厚爱。是父亲的烛光,照亮了我的前程,照亮了我磕磕绊绊走上的新闻与文学之路,并将照亮我未来的人生旅程。 如今,我终于有了工作,吃上了城里的饭,可父亲却已到了风烛残年。作为长子,却无法在父亲的寿辰去尽人子之孝道,心里真的有不尽的酸楚。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忠孝不能两全吧?尽管我不是什么官员,但在工作日上回家探亲,至少是不忠于职守,将愧对我毕生热爱着的新闻事业。相信,父亲也不会同意他的儿子那样做。 国庆节放长假,我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去看望我那衰老的爹娘。车一到村口的拐角处,在成熟的玉米田边站着两位老人,一位是白发苍苍的父亲,一位是白发苍苍的母亲。秋风吹来,多像两株萧瑟的老树。一年的光景,母亲的脸颊更加黑了,且如刀刻般又多了数不清的沟壑;父亲的满头白发也愈加稀疏,牙齿也只剩了六颗,腮也显得更瘪了。我把双手放在父亲瘦削的双肩上,额头贴在父亲的白发上。自从35年前离开这个小村,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贴近父亲,看着从壮年进入老年的父亲,心中涌上不尽的苦涩…… 从打记事,母亲就有一个愿意唠叨的毛病,常常引得孩子们的不快。如今,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唠叨吧!八十来岁的人还能唠叨多少年呢?以往回家,爹总是撵我们早点走;可听娘说,现在一到节日,爹就到屯子东头去蹲着,望着我们的来路,迟迟地不肯离去。我问爹可是当真--因为娘常常愿意夸张,爹嗫嗫嚅嚅地说:"唉……老了,老了,哪个都想,晚上总也睡不着觉……"说这些时,眼角便流下了混浊的泪水…… 现在,在这个万众感恩的日子,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多天,可是那一幕仍然清晰地在眼前闪现。我离家其实并不算远,并非远隔千山万水,可繁缛的公务及无休止的出版,让我无法在父亲的晚年尽人子之孝道。我永远尊崇的父亲,在这个感恩节的夜晚,请接受不孝之子百里之外的真诚祝福:祝我的父亲晚年永远幸福安康!
中青在线专稿(J-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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