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深处的拐杖
杨喜鸿(湖南望城二中语文组)
2007-12-21
  今年暑假,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几年没回了,你就回吧,什么也不用带,把心带回,妈就高兴了。"
  我手里握着话筒,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心里翻涌着一股酸水,一股融合着懊悔和无奈的酸水。
  自从2004年在投资场上一败涂地、败北而归后,一贫如洗的我已经整整三年没回过家了。
  母亲又在电话里说:"这也是你爸的意思!"我默默地听着,眼睛却扫向了墙上的挂历,一个熟悉的日子跳入我的眼帘。我麻木的神经似乎被激活,一切的苦涩与胆怯似乎被消去,马上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妈妈,放心吧,八月五日那天我会在你身边的!"
  母亲高兴地说:"孩子,妈等你,记得带我孙子和媳妇回来呵。"
  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麻酸酸的,心里在想,再过几天,母亲就满七十岁了,可是将近四十岁的我除了带给她辛酸与担心,却什么也没有。
  记得读初二那年,父亲外出打工了,妹妹到城里学理发去了,家里的田地就靠母亲一个人经管。她整天山上山下,田里田外的忙活,忙得就像陀螺似的,人也成了黑非洲,村里的人都喊她为男人婆。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哈哈地说:"男人婆就男人婆呗,只要我的儿子们有出息。"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个奇怪的念头无形中产生了,便小心翼翼地对母亲说:"妈,我回来帮你算了,有哥一人读书就行了。"
  母亲听了后,楞楞地站了好久才说:"你爸是睁眼瞎,你也想当一辈子睁眼瞎啊。"
  母亲的话对我来说是有过一丝触动的。我打小就知道,父亲是一个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好的人,一到城里就一摸黑,怎么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我已执意不读,纵使有十二条牛也拉不回,便噘着嘴巴倔强地说:"我一坐到教室里就两耳生茧,什么也听不懂,就像庙里的菩萨一样。"
  母亲似乎被我的话戳痛了,鼻子酸酸地说:"你这崽啊,怎么这么不听话,就是从屁眼里塞也要塞几句书进去啊!"
  对于母亲的话,我不是不明白,但是,看到母亲那黑炭似的脸膛,那粗壮的手指,那松树皮似的皮肤,我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便坚决地说:"要读你去读,反正我不读了!"
  母亲看实在拗不过我,就松了口说:"随你吧,后悔了就跟娘讲!"
  就这样,我中途离开了学校,回家当了妈妈的帮手。可这干农活的日子并不好过,在烈日下劳作几天后,我嫩嫩的皮肤脱了好几层皮。一到晚上,全身火辣辣的,就像是在身上淋辣椒水一样灼热难受。但我却只能默默地忍着,因这苦是我自己招惹而来的。
  妈妈嘴里不说,心里却始终在乎着我,后来,她就用草药熬一大桶的水让我擦洗。擦完后,我便感到一股清凉在慢慢地滋生,心里暖暖的。
  几个月后,父亲从外地回来了,家里的事也少了许多。父亲看到我那壮得像小牛犊似的身子,乐呵呵地说:"这小子还真是做工夫的料!"
  母亲一听,心里的火腾地冒了出来,她凶巴巴地对父亲说:"有你这睁眼瞎就算了,这屋里还想搭上一个呀!"
  经过几个月的打磨,我的拗劲似乎被打磨掉了,每当看到同村的同龄人放假回来,我心里就像吃了烂鱼似地反胃,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但她却装得若无其事。
  学校又开学了,同村同龄的人都背着行李去上学,而我却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发愣。
  中午回家的时候,父亲在坪里杀鸡,我纳闷地说:"家里来客啦?"
  父亲瞪了我一眼说:"为了你这客呢?"
  母亲正在屋子里忙活着,听到我和父亲的对话后,忙搭腔说:"别嘴硬了,还是去读书吧,妈已给你们校长说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流了出来,但心里却实在了许多。
  也许是命是靠拼打出来的,经过这一次的折腾后,我读起书来可卖劲了,并且成绩也好了起来。竟然考上了高中。
  但是后面的路也并非一帆风顺,几年后,我因一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前途的黯淡开始迷惑着我的心智,而这个时候,又是母亲那一句"红薯藤翻得越勤,红薯长得越壮实"的话引渡了我。经过一年的复读,我总算顺利地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
  工作、成家、生崽就像一根链条一样将我的岁月紧紧地链接着,尽管我并未满足,但母亲却从中得到了许多的慰藉。
  然而,生活像是要有意捉弄人似的,在2004年,我被彻底地打归了原形,成了一个不名一文的人。就这样,2004年成了我新的人生分水岭,我则被冲刷到了人生的低谷。在这段日子里,我过着忘情谷般的生活,在痛苦中升华自己,在无望中徘徊流连。
  在这一件事中,母亲一直保持着沉默,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埋怨,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防老的钱打入了我的帐户。我知道,我是彻底地伤她心了,让她失望了。但我又能说什么呢?一切都只能让它在心里轮回,在胃里反刍。
  总之,我就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直都没有让母亲消沉过;而母亲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心灵深处的拐杖!

  中青在线专稿(J-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