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
陈中芳(广东东莞南博职业技术学院学生处)
2007-12-21
  父亲已年逾古稀,仍然健朗,生活在乡下,自食其力。
  父亲将四个子女养大成人,所吃的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父亲生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那一年,日本鬼子发起打通大陆交通线的那年,我爷爷为抗日牺牲了。再过了四年,奶奶改嫁。自此,父亲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失去怙恃饥一顿饱一顿一路磕磕碰碰,父亲就这样长大成人成了家。
  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要养活一家六口人,对白手成家目不识丁的农民父亲来说,实属不易。我记得小时候,能喝饱稀粥的日子都不多,日子的艰难可知而知。有一件父亲和我现在仍记忆犹新的事: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就躺在柴房的条凳上不说话,父亲就赶紧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很饿。父亲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他紧紧抱着我很久没有说话。
  日子过得很紧,但父亲还是先后将四个子女送进了学校。父亲的理念很朴素,就是希望我们不像他那样认不得自己的名字。
  为了多挣钱,身体结实的父亲什么苦力活都愿干。每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地里劳动了两个小时;每天晚上我梦醒的时候,发现父亲还在加工小手工产品。有一段时间父亲每天凌晨出发,去离家二十里开外的地方贩卖木柴,一百多斤的担子,来回四十多里路,卖了木柴后,还得赶生产队里的劳动挣工分。冬天,农村没有多少农活,在这个农民休养的季节里父亲没有休息的概念,他四处揽苦力活做,肩挑两百斤的担子走几十里路是常事。家庭困难,隆冬季节父亲只有一条单裤出入寒风里;能穿草鞋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光着脚走路是正常的。父亲有着一副大脚板,脚板上的茧子特别厚,每到寒冷的季节,父亲的脚掌就会皮肤皲裂,细长的裂口渗着血水。父亲的节俭是出了名的,外出赶集卖手工产品,清晨从家里吃过饭出去,一直到下午或者晚上回来,他舍不得在外面买点吃的东西。赶集往返几十里路,他舍不得坐车,经常是迈动自己的那双大脚,在星星和月亮的陪伴下丈量大地。
  父亲没有得到长辈遗留下来的财产,白手起家的他,硬是凭自己的努力,前后砌了三届新房,这在我的家乡是很了不起的事。换第二届新房的时候,为了节省开支,父亲自己装运木料,满满一板车木料的重量加上下坡的惯性,硬是把力大如牛的父亲甩下了两丈多高的公路。当我远远地看见父亲呈弧线抛落坡底时,心里呼喊着完了,头脑一片空白。我哭嚎着奔向父亲,发现父亲坐了起来,只是腿受伤了,洇着鲜红的血。我庆幸老天保佑,如果父亲死了,肯定就没有了今天的我。为了节省钱,住了半个月医院伤势尚未好的父亲不听亲友的劝阻坚定不移地出了医院,回到家里靠消炎粉治疗化脓的伤口。
  那个年代的土砖房,在今天看来是一文不值,但它们凝聚着父亲的坚毅和伟大,凝聚着父亲对儿子深深的爱。父亲含辛茹苦造了两栋房预备给我俩兄弟成家用,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父亲卖掉其中的一座。
  改革开放后,父亲学会了做生意。我真佩服他,大字不识一个的他,竟然走遍了大半个南中国。那一年在云南做生意的时候,因为不识字坐错了车,差点跑到了缅甸。
  我与父亲有过一次狠狠的争执。还是学生的我认为自己长大了,再也不需要父母在耳边絮絮叨叨地教导,于是与父亲吵架了。失去理智的我诘问父亲,养活我到现在读书和生活费究竟花了多少钱,我一定偿还。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多么的愚蠢,父母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呢?
  父亲大度地包容了我的幼稚和冲动,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的儿女。参加工作后,因为偶然的不幸,我曾经处于人生的低迷时期。父亲为了鼓舞我的斗志,劝我说没有过不去的坎,说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他会想办法做到。面对日渐苍老的父亲,我心里十分愧疚,眼泪好几次情不自禁地悄然滑落。
  现在我在城里扎住了根,多次催促父亲来城里享福,父亲总是说我一个大老粗到城里生活不习惯,不如乡下自由。每次打电话父亲总是叮嘱我,不要给他寄钱,不要担心他的生活。父亲一直没有停止劳作,他总说自己是辛苦八字的命,不劳动身体就不舒服。父亲现在的日子温饱有余,但一直保持着坚持了几十年的节俭习惯。他唯一的嗜好是喝酒。以前家庭困难的时候,喝酒只能把它当作念头想一想,土地承包到户后家里条件好了,父亲自己酿酒喝。每次回家探望他的时候,我会带上两瓶酒。可父亲不领情,说这东西贵,而且味道还赶不上自己酿的酒。每当得知我要回家,父亲总不忘叮嘱一句:不要买酒。
  父亲越来越老了,留在我心目中的当年生龙活虎的父亲的影子在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头白发瘦削却依旧眼不花耳不聋的老父亲。现在我自己也步入了中年,整天为着工作和生活而忙碌着,缺少对父亲的孝道,心里很是惭愧。
  我欠父亲的太多!

  中青在线专稿(J-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