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故事的追捧对技术的鄙弃
英国文学批评家迈克尔·伍德在《沉默之子:论当代小说》中说,“小说正在面临危机,而故事开始得到解放。”这个说法用来描述2007年小说出版现状,恐怕是再准确不过了。
在本土原创方面,老一代作家中,毕淑敏的《女心理师》因其故事套故事的结构、充满戏剧色彩的境遇与夸张的人物特征,取得了上下册销量超过50万的良好业绩。而同样将小说写成影视故事的石康和刘震云,各自最新作品《奋斗》、《我叫刘跃进》也抛弃了传统小说的叙事艺术,以场景与故事的同时切换完成情节的快节奏推进,在排行榜上占得一席之地。
而李锐的《人间》、王安忆的《启蒙时代》、杨显惠的《定西孤儿院纪事》和格非的《山河入梦》则由于迷恋语言与记忆、经验与叙事的探索,将故事的速度减慢而失去了大众读者。
善于讲故事,尤其是善于以身体记忆为主要故事内容的作者,越来越成为畅销文学的主流。在今天的文学作品中,故事随身体一同获得了解放,文学与影像一样,将身体作为了表达故事、获取注意力的主要手段。于是,新闻的叙事节奏,网络帖子的八卦,短信段子的暧昧,成为畅销的文学读物中常用的写作手法。而试图将个人经验转化为历史记忆与群体意识的小说,其叙事结构之中的言外之意,其个人经验中的历史意识——在这一片故事的喧嚣之中,被缩减了,小说只剩下供读者猎奇的“看点”。
小说离不开故事,但故事并不一定就是小说,而在这个崇尚智力与经验、热衷传递趣闻与段子的当下,讲故事已经没有了艺术可言,读者享受到的只有谜底揭穿后的快感。与本土原创文学类似的是,外国流行小说的引进已经做到了“同步出版”,斯蒂芬·金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200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莱辛,而《达芬奇密码》和《哈利·波特》狂销数百万册,与满书店打折销售的世界文学名著系列的鲜明对比,更说明了,当代读者对故事的追捧与对小说艺术的鄙弃,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改变。
台湾作家张大春在《小说稗类》中说,文学带给人的往往是“一片非常轻盈的迷惑”。它既不能帮助人解决人生问题,也不会减少这些问题,它的存在,或许只是“一个梦、一则幻想”而已。近几年青春文学的兴起,“80后”作者群似乎也是想鄙弃世俗的故事,在想象中创造故事,并试图发现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新一代的精神景象,重新寻求小说对心灵的探寻和对人性的发掘。
沧月的《镜·双城》,将传统中国神话重新演绎,没有哀而不怨的俗套,而赋予了不懈追求自由、爱情、正义的主题;颜歌的《异兽志》,将现代都市中人性的变异与都市妖兽传说融为一体,残酷却又真实,令人警醒又让人惊喜。
然而,在2007年的“穿越小说”中,热销一时的《寻找前世之旅》、《梦回大清》、《第一皇妃》、《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作品却只是虚构了一个自我欣赏与逃离社群的梦境——“历代帅哥排队来见我”,在这个梦境里,日常生活与艺术虚构之间的界限已被抹平,生活被包装成了一种艺术。作者和出版者的急功近利,使得这些小说仍就停留在故事的塑造上。只不过,这些故事抛弃了所有的日常经验,凭借读者可能的想象虚构了一个满足一切欲望的天堂,并极力说服读者,这是完全可能的生活。
小说需要乌托邦的理想,没有乌托邦的理想,小说就总是被束缚在现在之中,但乌托邦不是一个满足物质欲望的天堂,而应该是一个精神的归宿之地。而故事的兴起,则不是将乌托邦的理想抛弃掉,就是将其庸俗化,这一点,在2008年的文学创作中,还会持续不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