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什刹海已远离原汁原味的生活
 |
“你知道吗？我喜欢什刹海的胡同，喜欢在胡同里散步，但我不喜欢那里现在的环境，现在那里太吵、人太多了。”英国人王新朋说。王新朋能说流利的汉语，并给自己起了这个中文名字。什刹海现在在北京入境的外国人当中知名度甚至仅次于故宫、天坛、颐和园等皇家园林和建筑，在什刹海乘人力三轮车游胡同几乎成了外国游客的标准项目。
“什刹海的酒吧很知名，但我不喜欢那里有那么多的外国人。你知道，我来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人，到了这里我不想再和他们坐在一起，我喜欢都是中国人的地方。可是这里的中国人都是在做生意的，很多时候碰见的都是在酒吧门前拉住你的胳膊说，‘来吧！来吧！到我们这儿来喝酒！’躲都躲不开，只能不断地对他们说，‘请你不要拉我，真的不要拉我。’所以我现在不太喜欢去后海。”王新朋一边说，一边摆手做出向一旁躲闪的动作，把肩膀缩到一起显得很无助的样子。
王新朋的感受和多数中国人尤其是北京人印象中的什刹海有着太大的差别，在无数著述和描写中，什刹海似乎永远都是北京最有情调的地方。据说这里有着《红楼梦》中所描绘的某些景物，因此有人说它是大观园的蓝本。在许多中国人的印象中，什刹海岸边无数的酒吧会让人领略到另一种风情。坐在某个酒吧的窗前，可以想一些远远近近的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但现在的什刹海地区随着烟袋斜街修缮改造，它在街口更立了颜色鲜艳的新牌坊，还标明了身份，名正言顺纳入北京一个民间新景点。发现它那些现代审美“压克力纤维玻璃”和橱窗、聚焦射灯的大量出现，咖啡座开始像国外画册里那样搞起“露天茶座”版本以应付如织游客后，会觉得它原来的本色荡然无存。北京民间才不是那样啊。
老北京的面孔日渐模糊
老舍先生在他的《老张的哲学》中这样描写什刹海：到了德胜桥，西边一湾绿水，缓缓地从净业湖向东流来……桥洞一片荷塘，岸际围着青青的芦苇。几只白鹭，静静地立在绿荷丛中，优美而残忍的，等候着劫夺来往的小鱼……一阵阵的南风，吹着岸上的垂杨，池吹中的绿盖，要成一片无可分析的绿波，香柔柔的震荡着诗意。
在老舍先生眼中，曾经的什刹海是那样安逸闲适，与世无争……在百姓眼中，什刹海是供你冬天叫上一碗热腾腾的爆肚，二两白酒，酣畅淋漓地饱餐一顿的最佳胜地；是夏天光着膀子，拿着蒲扇，全家人乘凉解暑的首选。
陈锋是一名摄影师，2000年来到北京。刚来北京时，他喜欢到什刹海附近走走，拍些东西。他说，那时的什刹海，甚至可以看到水里的水草在浮动，不经意间，宁静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是一种处于大都市，却又远离大都市喧嚣的恬适与安逸。走在岸边，偶尔会看到河边散步的老人，手拿鸟笼，嘴里哼着京剧，逍遥自得的样子让人羡慕；夏天，银锭桥的南边，会有老头儿在打麻将，下棋；走到民居区附近，你甚至可以听到小院里传出的炒菜声，闻到北京人家的味道，朴实亲切的情景仿佛到了自家院落。
他很怀念胡同中的一家爆肚店。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夜色已渐朦胧的黄昏，店门口一盏吊着的大灯泡照亮一片方圆之地，店主是个老太太，常揣着手坐在灯下微笑地看着过往行人。店里来往的都是老顾客，而每天做出来的数量也都不多，老太太常说：“手艺这东西，不做会生疏。”也常抱怨年轻人都不再跟她学手艺了。
在陈锋的记忆中，那时在什刹海附近游走是非常亲切温馨的事。“人们看到你会打招呼，友善、真诚，会随时停下来和你聊聊天。”那时的街道坑洼不平，两边的砖墙带着斑驳痕迹；而现在，路是柏油的，墙被粉刷一新，连树都用栅栏给围起来了。“现在的胡同肯定是干净了，而且一切整齐划一。但以前那种民间生活趣味场景少了，感觉不到原有的那些原汁原味的生活了。胡同像是被装进了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陈锋觉得现在的什刹海周边，很难找到什么可以拍摄的场景了。
“现在去什刹海拍照片，人人都带着警觉的神情。”一次在烟袋斜街拍照时，他和一个老人吵起来，因为对方反感被拍摄。“以前把什刹海附近当成精神家园，可以放松的地方，与我心里的某一部分有结合。现在，那里变成商业区之后，人的状态是僵持、警戒的，不是生活区的状态。”
缺少了原有生活味道
家住在什刹海附近的崔东辉回忆，2000年左右什刹海才开始盖起酒吧，之后在原先的荷花市场基础上，建成了酒吧一条街。“以前荷花市场一进门（也就是现在的酒吧街位置），是一排小棚子，卖些旧瓷器、旧家具。后来空了几年，便开始盖起酒吧。现在周围都是酒吧了。”崔东辉说，以前什刹海附近特别安静，人少，现在主要是旅游的人多，“1985年前，来这里的主要是北京人，现在，人来自五湖四海。”
住在德胜门附近的李艳明，以前每到夏天晚上，会来什刹海附近遛弯。但是一到酒吧附近，就会绕着走，“因为酒吧的服务员招揽生意，看到人就恨不得往里拉，挺让人反感的。也许这种东西比较适合年轻人吧，夜生活文化。但对于我们这种只想遛弯，舒解一下疲劳的人来说，这里完全变了。以前什刹海冬天的晚上，基本上没人，连骑自行车经过的人都少。”
在崔东辉看来，如今在什刹海附近居住的，多是买下别人房子，改造成高档四合院的有钱人；或是为了生计奔波的外租户，只有少部分坚持留在自己家园的老北京。什刹海的吵闹声赶走了周围居民，赶走了安静闲适，赶走了逗留什刹海的心，似乎只成了外乡人暂停的港口。
照片：什刹海是冬泳爱好者的乐园。陈锋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