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人情薄
苗祖荣(福州茶会小区)
2008-03-14
  我大学毕业后,分在沿海某城市,通过几年的奋斗,当上了经理。老家人得知我有了出息,都纷纷托我父亲找我为他们介绍工作。开始来的几个是高中毕业生,各方面条件都还好,我很快给他们找到了工作。乡里人得知这一情况后,来找我的就络绎不绝,连三四十岁,要文凭没文凭,要长相没长相的人都来求我找工作;而且他们又脏,又不懂礼貌,到我家吃住也不带些礼物,有的吃一个月也没拿钱,真苦了我。于是我狠下心:从此不理他们了。可是一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我就头痛,又不好明的拒绝,于是就想办法不接父亲的电话。这不,已经四个月没有接父亲打来的电话。后来父亲干脆写了一封信,说要到我这里来一趟。

  父亲到我这里后,对我吼道:"亏你还是读书人。把为家乡办些事当成负担。你知道你是怎么上大学和读完大学的吗?"我第一次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父亲拿出一个帐本翻给我看。那是一本父亲记录的人情流水帐。上面写着:四乡八邻的往来人情,金额虽然不大,有的年份记了三十多笔,最多的一年记了四十多笔,一连好几年,那一笔笔都是收乡亲们的礼金。我问父亲,那些年我们家为什么收了那么多礼钱?父亲说:"就是你上大学的那几年"我细细一看,果然是这样。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因为我是村里第一位大学生,成了村里的最大喜事。村里人不分亲疏,几乎家家都送了礼,一共是四十多笔。我考上大学当时还愁没钱上学,正是靠着乡里人大家集一点,我才踏进了大学的校门。次年是父亲六十大寿(其实还差两年,只有大寿才有借口办酒),又收了三十多笔人情。第三年是小妹订婚,除了聘金,村里人也送了贺礼……往后就只有付出了。

  看到这些,我心一颤。父亲慢慢地说给我听:原来为了我的学费,他提前进入了六十岁,小妹也由父母做主,早早地与人订了婚。因为在我们乡下,大家日子都很紧巴,谁也没有闲钱出借。你家有喜事,大家就送来一份人情,但都带有相帮和资助性质,也不用偿还。如果你硬要拿钱去偿还,人家会生气,也有悖人情。只有在对方办喜事或遭遇困难时送一份人情。厚薄由你,礼多礼少都是人情。在乡下人情往来,是维系乡邻之间的纽带。

  大学毕业后,我曾问过父亲:"我读书这些年,借了不少债吧?"父亲说借贷倒没有,只欠了乡亲们很多人情,要还一辈子。"要记住乡亲们的深情厚谊。"于是我过年过节就经常给父亲寄些钱,以为欠父母的情也算还得差不多了。

  这次父亲来讲这些,深深地触动了我:我是因乡亲们的人情钱才读完大学的,才有我今天的幸福。所以乡亲们的情谊,并不是乡里人给了我们多少钱,就加倍地还给他们就算了事,而是要从心底给予他们帮助,尽最大努力为他们出力。从那以后,我便想着办法如何回报家乡人的"养育"之恩。我家成了老乡们的"中转站",他们进城先到我家住下,一般联系工作也由我介绍,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尽量给他们想办法,联系工作。但后来我想老让乡下人到城里来打工也不是个办法,正好公司要扩大生产规模,需要建厂,我便建议在我的家乡设址建厂,那里的劳动力比较便宜,地价也较贱。最后总公司通过多方考察、比较、论证,确定在我的家乡建起了分厂,目前已经解决了当地200多位乡亲们的就业。

  这不,过年了,父亲打来电话,说:"老乡们都纷纷到我们家来表示感谢,说你是村里的骄傲,希望春节你回来看看,大家也好感谢你。"

中青在线专稿(J-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