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照亮的岁月
王清铭(福建省仙游县金石中学)
2008-03-14
  某一夜,透过闪烁的霓虹灯,看见了久违的星空。那些星星如明珠镶嵌在夜的衣襟之上,看久了,星星在慢慢移动,仿佛是提着灯笼在走。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这是郭沫若《天上的街市》了的诗句。天上现在也该有街市了吧,虽然还很落寞。我们小时候是没有街市的想象的,所谓的街,就是供销社的店铺、几个菜摊子和二三个香气蒸腾的油炸锅;所谓的街灯,也就是几盏点着从供销社买来的煤油的灯。散落在空中的星星,在我们眼神迷离的时候,移动起来,让我想起了我们晚自修放学后提着灯笼的人群。

  我们念小学的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夜里照明的除了月光就是黯淡的煤油灯了。那时煤油奇缺,家里一般只点一盏,母亲就在摇曳的光影中干家务活,我们靠近煤油灯做作业。我到村办小学念书,家里又添了一盏。煤油灯的制作很简单,一个罐头瓶子,拴上铁线,中间用铁片夹一根灯蕊,加上煤油,点上,大地上就多了一点星星点点的光了。

  我提着煤油灯走向小学,路上有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我现在回想,感觉当时自己就像一只萤火虫,穿越过斑驳的龙眼树影。有一次自修放学,我落在后面,看前方的路上有散落的星点光芒,那是从走在我前面的同学手上发出的。灯太暗,不能把他们的身影照亮,但微弱的灯光是顽强的,漆黑如铁的夜色也不能禁锢它,它的光芒让远处的我看见了。

  小学建在山坡下,山上偶尔会亮起一两盏阴森的"磷火",听多了乡村鬼故事的我心里发憷,就快步追赶前面的同学。凉风飒飒地从树丛中赶来,只鼓腮轻轻一吹,我手上的灯就灭了,身边黑影幢幢,仿佛要伸出那瘮人的手攫住我蹒跚的背影。我由快步转为慢跑,由慢跑转为快跑,突然一脚踩空,只听一声碎响,我的煤油灯摔碎了。我不管自己是否受伤,趁黑摸到了铁线和灯蕊,手被尖锐的玻璃割破了口子,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家门口。

  但我不敢走进家。黯淡的煤油灯下,父亲在抽劣质的烟叶,我看得见那些缭绕的烟雾仿佛他挥之不去的愁绪,母亲在灯下缝补已经补过多次的衣服,灯光将他们有些佝偻的身影拉长,一直延伸到虚掩的门缝。我一直在家门口徘徊,怕母亲责骂自己打碎了好不容易弄到的罐头瓶子和珍贵的煤油,怕听到父亲的叹息。

  大概父亲听到门外窸窣的声响,拉开了门。母亲的责骂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恨不得能够将自己幼小的身影再缩小一点。粗砺的父亲看见我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回头对母亲怒喝一句,然后用水帮我洗净伤口,找出药草敷上,再包上一块旧布。母亲看我没有大碍,又开始拈线和拈出比线更长的絮叨了。我默默地把一直拈在另一只手中的灯蕊递给母亲,停止了唠叨的她很快地在我沾着草木灰的头顶拂了一下,煤油灯将她的身影扯到了我幼小的身影上,叠合在一起。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带家里的那盏灯到小学参加自修,父亲找了一张废纸,帮我粘了一个纸圆筒,套在煤油灯上面的铁线上,纸很薄,但足够挡住那些尖嘴猴腮的冷风了。直到母亲向邻居讨来一个罐头瓶子,我才又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

  我没有记录下当时提着灯笼走在僻静村路上的情形。想必很像一颗移动在大地上的星辰吧。不过,我更喜欢萤火虫这个比喻,星辰借助的是太阳的光芒,而当时的我们就开始懂得自己发光了。

中青在线专稿(J-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