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8日
星期

突然改变的宅生活

■林特特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1-08    [打印] [关闭]

    如果不是金融危机 我的生活不会如此大乱

    小D宅了七年。

    七年前,她和大学同学Y相恋,靠Y父母提供的不菲生活费,倒也过得滋润。

    从那时起,小D便无心学业,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网、打游戏。大学毕业,小D随Y回到北京,她学的是会计,却连起码的资格证书都没有,很难找到工作,她就继续宅在家里,重复着过去的生活,还迷上了淘宝购物。

    Y的父母曾给小D介绍过一份工作,然而,只半个月,小D就辞职了。Y给她报培训班,让她考证,但每次都不了了之。Y和他的家人不止一次劝小D先找份工作做着,但她不是哭就是闹,说急了,便扬言自杀或绝食。

    这些年,小D所有的开销都是由男友Y埋单。作为一个女孩,她除了要吃,要喝,还要打扮,要娱乐,好在Y的收入不错,维持两个人的生活绰绰有余。小D为此得意洋洋地向同学、朋友炫耀“被老公养着”的幸福,却不知道,一分钱也不挣,“还花得不少”的她已成为男友Y心中的一根刺。

    Y所在的公司受金融危机影响,2008年下半年开始裁员。虽然Y所属的部门还没动静,但年底Y没有一分钱的年终奖,这预示着前景不太乐观。Y开始觉得有压力,他希望小D找份工作,分担他的压力。

    可是小D已经习惯了宅生活。

    她答应Y找工作,可又舍不得每天睡到自然醒的状态;她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花钱花惯了,对一千多元工资的工作实在看不上眼,高薪的工作又找不到。更重要的是,小D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工作,连简历都不知如何填——怎样交代这虚度的几年呢?

    小D不自觉地开始逃避,她每天确实都去招聘的网站浏览职位,却也只是浏览、收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职位过期。

    其实Y对小D的期望并不高。他觉得,只要小D降低标准,就算形势不好,也能找到工作,只要有工作,甭管挣多少钱,都比待在家里好。

    但小D连简历都没做,又在淘宝网上买了一堆东西。Y失望透顶,搬回了父母家,断绝了给小D的经济援助,小D一下被推向失恋和没有经济来源的双重困境。

    她夜不能寐,以泪洗面,觉得委屈。这些年,虽说没工作,可家务都是自己做;虽说自己不挣钱只花钱,可花的都是小钱——买的东西从没超过两百。前前后后七年,自己最好的时间都奉献给了Y,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近乎崩溃。

    钱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

    小D不得不对着电脑,爬梳任何一个可能的职位,哪怕低薪;她一有机会就挣扎着早起,去参加哪怕希望渺茫的面试。

    她甚至留心门口饭馆是否有招勤杂工的启事,她在超市买东西时,也开始拣最便宜的买。

    北京的冬天分外寒冷,小D从地铁车厢出来,从拥挤的人群中拽出自己的围巾和包。

    上个月还每天除了吃睡长,什么都不想,现在却每日奔波,不在乎能找到什么工作,只要有工作就行。

    想到这,小D有点恍如隔世,“如果不是金融危机,我很快就能和Y结婚,不会分手;如果不是金融危机,我的生活也不会如此大乱。”

    如果不是金融危机 我不会和从前判若两人

    王婷以前做医药代表,工作累,婚后不久就辞了职。

    起初还想再找工作,但休息了几个月,就不想再动;老公挣得不少,家里也不需要她的那份收入,她这一歇就是五年。

    五年来的每一天,王婷重复着睡觉、上网、做饭、购物等宅活动,有时上网入了神,她连饭也不做,干脆叫外卖。老公管她叫“大小姐”,她自称“过得像二奶”。

    老公所在的外企去年受到金融危机的冲击,虽说他所在的技术部门暂时没有裁员,但其他各个部门都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人,业务量也减少了。从天天加班到不再加班,从很忙到渐渐不忙,老公回家时不免长吁短叹。

    一次,老公对着信用卡账单,刚嘱咐王婷以后要省着点花,却又听到王婷说,手机丢了,要再买一个,他忍不住说了王婷几句,把多日来怕裁员、怕失业的郁闷和盘托出。

    老公再长吁短叹时,王婷便再也坐不住了,她总疑心老公含沙射影,一听到老公说郁闷,她就心如刀割,于是,王婷在网上继续游荡时,开始琢磨如何增加家庭收入。

    五年没上班,再上班,且不说工作多难找,自己的适应能力也是个问题。王婷想结束无所事事的生活状态,却也不打算再去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她请教那些开过网店的网友,确定自己熟悉又喜欢的业务范围,调查清楚如何进货以及大概价位后,就瞒着老公,在网上注册了账号,做起生意。

    老公还是知道了,却也没把王婷的生意当回事。可王婷不再像过去那样天天睡到中午起来,而是老公一上班,她就准时起床,打开电脑,时时刻刻守着网店,和买家交涉,尽可能多地提供更好、更快的服务。

    王婷的网店开始只卖衣服,后来兼卖包和化妆品,她想挣钱,又有时间,服务态度好,从最初只有零零散散的客户,发展到五星卖家,日子久了,赢利多了,王婷便在小区开了家实体店。

    王婷每日守着自己的小店,从收钱、招呼客人、布置店堂到扫地、擦窗子什么都干,有时早上6点就得去进货。小区里都是熟人,对王婷信得过,不能说生意蒸蒸日上,也起码状态平稳。她的网店也没有停,经常她一边发快递,一边招待实体店里的客人,刚送走客人,又回到电脑前关注买家的消息。

    她总对老公开玩笑,别担心金融危机,就算被裁员,大不了回家开夫妻店,可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不是金融危机,老公的单位受到冲击,继而给她的家庭带来危机感,她又怎么会结束宅生活?怎会有声有色地开始现在的事业,和以前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金融危机 我不会就这样突然放假

    阿蔷觉得工作太累,她不止一次发誓,再干两年,就辞职,考博回到学校,或者什么都不干,就宅在家里。

    她在一家投资银行做证券分析员,每天对着电脑,浏览国际经济报道和各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睡眠,职位低得连顶头上司的秘书都能对她眉眼高低。要不是看在一年四五十万元的收入,她早就不想干了。

    阿蔷羡慕那些毕业后做编辑、记者的同学,不坐班;她羡慕一早嫁个好老公的女朋友,做全职太太,养得唇红齿白。

    三年了,自从研二开始在这家银行实习,继而留下工作,阿蔷还不知道什么叫休息。

    所以当她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得知被裁员时,表现得极为平静,她甚至安慰自己:反正生活不成问题,裁员就当放大假,现在形势不好,随便找个工作也没意思,就待在家里,过过渴望已久的宅生活吧。

    宅生活,还是阿蔷读书时的生活状态,那时,她看碟能看得连续72个小时不出寝室门;在论坛混,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吃饭只管叫快餐。

    可是阔别三年,过惯了白领忙忙碌碌的生活,阿蔷发现,突如其来的宅生活,却怎么都不对劲。

    比如说,她想享受一下每天睡到自然醒,却还是按照原来的时间准时醒来。醒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直奔洗手间快速刷牙洗脸,但稍稍清醒,如冷水拍到脸颊的刹那,才突然意识到根本不用去上班,那一刻,挫败、失落、无聊、无奈,五味杂陈。

    一天又一天,阿蔷总是打开电脑,无聊地浏览网页,或是极仔细地做家务,用“扫雷”的态度对待家里的任何一个卫生死角。

    一天很容易就过去了,而一天之中,阿蔷最盼望的就是男朋友回家。

    她总是把堆积了一天的郁闷向他倾诉,或是又想了一天没解的问题再次抛给男朋友——公司是裁员了,但总有留下来的,为什么走的人是我?要是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你会养我吗?一直养我,会嫌弃吗?

    久而久之,男朋友除了安慰,就是找借口晚回家。

    男朋友的妈妈和阿蔷的父母,很快在各自儿女的诉苦中也得知了阿蔷失业的消息。

    老人家们对待阿蔷的态度高度统一,“钱够用吗?”“赶紧找工作啊!”“为什么当初不找份稳定的工作?”“在家考公务员吧!”

    阿蔷烦不胜烦,老人家的担心、关心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宅在家里,她必须重新工作,哪怕待遇不如从前。

    阿蔷开始做简历、发邮件、积极准备应聘,找不找得到工作,她并没有底,但她很清楚,当金融危机把渴望已久的宅生活送到她面前,她只觉得窒息,急切地想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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