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里的鄂伦春(图)
鄂伦春博物馆,工作人员在讲述昔日桦皮船的故事。如今,许多关于鄂伦春的美好回忆只能在博物馆里找到。
在城里上班的年轻人,拎着年货回村过年。
何磊和爱人展示用鹿皮制作的手套。
一位年轻的鄂伦春姑娘,和家人穿上民族服装准备拍全家福。平时,大家的穿着与城里人没有两样。
喂马。
清晨,白色柱和同伴骑马出征,重温当年鄂伦春人的狩猎生活。
鄂伦春人以生存为目的进行的狩猎,不是当年兴安岭野生动物数量锐减的原因。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大、小兴安岭的过度开发及工厂的环境污染,导致当地森林资源锐减,其后果就是依赖原始森林生存的珍稀物种大量减少乃至濒临灭绝
对于世代狩猎、游牧为生的鄂伦春人来说,如何适应定居、农耕生活,这是一个问题
温故
2月10日,虽已过立春,但北国大地仍然银装素裹。位于大兴安岭深处的内蒙古自治区鄂伦春自治旗托扎敏乡希日特奇猎民村,白色柱打算去山林里“狩猎”。
所谓“狩猎”,就是在没事的时候,骑马进山转转,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村子附近都是次生林,动物越来越少,以前打野猪的时候,要想打到猎物,往往要走得远一些,这样就需要在森林里过夜,当天回不来。白色柱说,其实他们就是要享受到山林里骑马的过程,出发的时候,马也兴奋,狗也兴奋,人也兴奋。一路上是很疲惫的,但是每次发现了动物,人就变得有劲儿起来。高兴的时候,白色柱会哼唱起一首多年的老歌:“兴安岭的大树哟,你到底有多少根?请你问问我们鄂伦春。森林里的野兽哟,到底有多少种?请你问问我们莫日根。”
白色柱今年51岁,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他家里有4匹马、4条狗。自从 1996年10 月1 日禁猎令实施后,鄂伦春这个在马背上狩猎了千年的民族也过起了种地的日子。每个人都能分到些田地,加上政府给的禁猎补贴和低保,村里集体种植的黑木耳还可以挣些钱,人们生活过得算不错。
鄂伦春人的主食是野猪肉和狍子肉,过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家里准备十几斤野猪肉。现在野猪只能养在家里,但是对很多“猎民”而言,能到林子里打头野猪扛回家,并把野猪分给乡亲们,那才叫过年。
没有了猎枪,马和狗就成了鄂伦春人重温狩猎生活的伙伴。据介绍,下套子捕猎的人,大多是从外地迁移来的其他猎民及偷猎者,鄂伦春人则喜欢走进大森林里去“狩猎”。
每次出发的前一天夜里,白色柱要把冻成冰坨子的熟黄豆敲碎喂给马吃。马是鄂伦春猎民的标志,老猎民与马有很深的感情。岁数大些的猎民是不吃马肉和狗肉的。白色柱的父亲留给白色柱的马已经34岁了,白色柱打算一直养它到老。他总忘不掉自己12岁时,有一天深夜在森林里迷了路,是马把他驮了回来。
第二天,白色柱起了个大早,穿上鹿皮袄,吃了半斤热乎乎的野猪肉,走出了温暖的屋子。他从马厩把马牵了出来,拿着一把刷子仔细梳理马鬃,用一块浅蓝色图案的方块布,小心地铺在马背上。这块布是他的父亲留下的,用作马鞍的衬里。他把这一切收拾妥当后,就去解开狗脖子上的链子,狗很兴奋,一下子扑到了主人怀里。白色柱带了3条狗,一条拴在马鞍上,另两条跟随着马奔跑。有一条狗被留在了家里,以前围猎时被公野猪的獠牙挑伤了腿,白色柱舍不得带它走远路。狗是猎民的好朋友,鄂伦春人有这样的说法“100个猎民在一起骑马,狗都能找到各自的主人。”
白色柱骑马出征,狗紧随其后,同去的小苏正在门口等他。小苏名叫苏明诚,是达斡尔族人,在村子里当老师。小苏非常喜欢骑着马走进森林,他们俩是配合默契的好搭档,白色柱在村里忙不过来时,小苏又是他的好管家,喂马、喂狗,里外一把好手。
傍晚,两个猎手空手归来。白色柱回来后忙活着给马添置草料与黄豆,没有立即卸下马鞍,这是因为怕马着凉。而小苏则瘫坐在椅子上,他说他的那匹马腰硬,把他的肚子都颠疼了,白色柱骑的那匹马腰软,听话,骑着舒服。经过山林里的一通折腾,他俩都要歇上好几天。
难舍
白色柱的儿子在大连上大学,平日里搜集了很多关于鄂伦春猎人的资料、照片和纪录片,都装在了父亲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里,有空就带回来给父亲看。白色柱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回到离猎民村最近的小镇阿里河实验小学教鄂伦春语,她还自己编写了一套鄂伦春语的教材。现在鄂伦春族猎民可以享受政府为上大学子女报销全部的学费。
离加格达奇40公里的阿里河,是鄂伦春自治旗的县级市。这小镇上有一家民间工艺作坊,男主人叫何磊,曾经也是位猎人。他白天在电视台主持鄂伦春语节目,晚上用电烙铁在白桦树皮上创作山野画,放在自己的小店里卖。女主人叫吴楠,平日里经营着这家小店并编织一些白桦树皮工艺品。吴楠对小时候姥姥的手艺活儿记忆犹新,“具体怎么做这些民族工艺品,还需要自己摸索。”她说,白桦树皮和兽皮制作的手工艺品能卖到几十甚至上百元钱。何磊是孤儿,从前单位就是他的家。后来他们夫妇拿出了仅有的一万元钱开了这家小工艺作坊,有了他们自己的小家。“现在的鄂伦春年轻人能懂得本民族语言与文化的已经不多,办这个小店让我们觉得自己还是鄂伦春人。”何磊说,他用鄂伦春语播送新闻是想保留住本民族口传相授的语言,他一边工作一边向70岁的老人学习鄂伦春语。“近几年随着老人们的相继去世,学习语言又变成了抢救语言的工作。”他感慨到。
根在哪里
“猎民村”这个称呼,是当地人们对过去身份的回忆,提醒他们“过去曾经是猎人”。没有了枪,他们做不成猎人。这种尴尬的处境使一些鄂伦春人陷入了苦闷、失落的状态,不少人无事可做,又不愿意出去打工,有的在村里游手好闲甚至还酗酒、打麻将。
从小就靠打猎为生的鄂伦春人,时常回忆起“家里的狍子肉、驼鹿肉、野猪肉多得吃不完,冰窖都放不下”。而现在“吃的主要是猪肉”,过年“只好在家里喝闷酒”。
中国社科院民族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刘晓春说,鄂伦春族是一个很有个性、很有特色的森林民族,他们的狩猎文化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存在价值。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冲击着他们的传统文化,向农耕文化和多种经营转型的过程中,他们又感到格格不入,难以融入现在的生活。
对于鄂伦春民族的发展,不少专家建议:当地应以森林资源为依托发展经济,大力发展畜牧业和中草药种植,在环境保护的前提下,让鄂伦春人自主选择发展模式。刘晓春说,鄂伦春人以生存为目的进行的狩猎不是当年兴安岭野生动物数量锐减的原因,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大、小兴安岭的过度开发及工厂的环境污染,导致当地森林资源锐减,其后果就是依赖原始森林生存的珍稀物种大量减少乃至濒临灭绝。“其实,鄂伦春人是非常热爱自然、保护自然的,这首先体现在保护森林、爱护花草上。”刘晓春说,鄂伦春人中流传着一个口头禅“一点星星火,可毁万年林”。他们有着自己的狩猎原则:不许射猎正在交配的野兽,也不许射猎已经怀孕的动物。“桦树皮烧尽的粉末用来治拉肚子”也是老猎民总结的治病偏方。但是旗里没有林地,猎民们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森林。
如果森林没有了,狩猎文化也就无法延续,刘晓春建议当地应建立鄂伦春族狩猎文化保护区,恢复狩猎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