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青春的浪漫意义
再10年之后，丹尼·博伊尔的新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问世，疯狂地掀起全世界各大影展的热浪。某日午后，我和几位友人胡聊一部印度小说《问与答》如何被电影霸权所侵吞，第三世界的伤痛与社会问题如何被第一世界的导演浪漫化地演绎，最终成就了这一部轰轰烈烈的，所谓“悲壮的励志剧，属于天下所有底层平民的个人史诗”电影，大岛渚的“青春残酷”的比喻却又顽固坚硬地跳到了我的眼前。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从印度最贫苦的贫民窟孩子身上，挖掘到了今日媒体社会所需要的现代神话的卖点。电影开场于在警察局受到严刑拷打的贾马尔愤怒的申辩。18岁的贾马尔因参加电视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以一位从未受到正规教育的电话接线公司茶童的身份，一路过关斩将，桂冠在望之际，却被阴险嫉妒心作祟的主持人诬陷有作弊嫌疑。
影片从贾马尔的申辩开始，在回答他如何能够准确地说出犹如“百科辞典”般无厘头的问题时，展现出印度最底层贫民的惨痛生活。命运无情的缝隙里，他幸运地“窥见”了《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所有答案。或许这是《阿甘正传》的印度版，或许这是《残酷青春》的社会纪实版。
但无论如何，他幸运得见，自己所经历的残酷青春原来都具有浪漫深意。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上映之际，班上的同学正纷纷找工作找到焦头烂额。薪水？梦想？前程？爱情？北方？南方？出国？考研？这些问题在经济不景气如此汹涌欲来的年景里更难抉择，实在折磨人。
电影宣传铺天盖地，于是同学们争先恐后先睹为快，准备学习领教一番如何打好翻身战，一举摆脱一穷二白的穷大学生帽子，向着百万富翁的金光大道前进。
电影不过两个小时的光影幻梦，结束之后，贾马尔的百万富翁梦想，与拉菴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梦想终于实现，当整个印度都在火车轨道的两方与贾马尔和拉菴卡载歌载舞普天同庆的时候，同学们却更迷惑了。
因为电影结束时，给出了贾马尔成功的原因，以回应电影开场时的没有回答的提问：贾马尔成功的原因是：一、他作弊；二、他幸运；三、他是天才……
黑色帷幕的左下角，荒谬而又醒目地给出了最终答案：原来命运使然天注定。
当我们仍然沉浸在好莱坞式人物命运的离奇变换之中，本想认真领略一番现代神话对我们浮躁心灵和幼稚青春的教诲，电影却又如此不负责任地收场，实在令人愤怒。
成与败，又如何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命运呢？回望贾马尔18岁之前的残酷青春，世界是如此冷漠和不公平，他却努力乐观地生存了下来——当我们用“生存”而不是“生活”来形容贾马尔的童年和青春期时，可以看到他从贫民窟的死亡械斗中、暴雨滂沱的农地间活着且快乐向前的影子，也可以看见他逃出凶残恶毒的人贩魔掌的幸运，跌落铁道旁土丘的狼狈，救出拉菴卡的欣喜，被黑帮哥哥驱逐的伤心。贾马尔的残酷青春是被印度社会定义，再被电影激情沉重地表达。
贾马尔或许说，这只是生活，这一切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命运是荒唐的，神话是虚构的，我还是我。
电影结束之后，我也迷惑，《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否是一则准确的电影励志文本，来激励我们的同学努力向上，积极找工作，勇敢闯天下？这一问题却是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