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穿越时空

    当你站在徐龙森家两扇漆黑的木门前，犹豫是该按电铃还是拍打门环的时候，时空的错乱就已经开始了。

    位于京城东北角的这座宅院，有着明清时期江南特有的院墙和屋顶，却刻意不加飞檐；总体格局借鉴了汉代的方正格式，烘托的却是现代的两层小楼。设计它的主人也是一身“非主流”扮相：旧时的黑绸马褂，千层底的棉鞋，配一条袒露膝盖的牛仔裤。

    总之，不中不西，非今非古，就像他收藏的民国油画那样。

    “对徐悲鸿、刘海粟那代人来说，油画不过是一种舶来的技巧，他们骨子里表达的还是中国传统的自然观。”说这话时，徐龙森戴上他招牌式的圆框眼镜。在业内，这位54岁的画廊老板一向以眼力著称，他收藏民国油画的数量和质量抵得上国内任何一家美术馆。在他眼中，民国画家们呈现的正是这样一种状态：管他传统的、西方的、古代的、当下的，都能为我所用。

    徐龙森觉得自己身上也有那种胆大妄为的个性。他是中国最早一批停薪留职的人，从玉石雕刻厂出来就做职业艺术家，为城市和企业做雕塑。上世纪80年代末，上海的梅陇镇刚刚开发，他就跟两个画画的朋友借钱买下3栋小洋房。为了还债，他们决定卖掉手头的一些画，徐龙森自此成了画家的经纪人和画廊的老板。

    那时候民国油画在国内市场上还是一片空白。买不起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的画，徐龙森就去找他们弟子的作品。他在报纸上撰文，把这些人打包命名为“中国油画第二代”。对他来说，寻访这些湮没了近半个世纪的画家，就像是在寻找活在不同时空的朋友。

    有人拿李青萍的作品给徐龙森看，徐看后立刻要去见她。这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蜚声中外的女画家，在经历了多次运动之后，就只能用酱菜罐子泡上“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茶叶”待客。徐龙森勉强喝了两口，头一抬，看到一张具有大师风范的抽象派作品，顿时就傻眼了。

    后来他又在浙江乡野间寻访沙耆。这位曾震动西欧画坛的老人此时已经身患精神分裂症，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却还记得毕加索和XO。老先生拿起笔那一刻让徐龙森肃然起敬，作为大画家的做派总在不经意间流露：“他拿了根烟，画着画着睡着了，一会儿又醒过来。有时只要随手在颜料盘上点一点，就画得非常漂亮。”

    寻访和收藏这些民国油画给徐龙森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光沙耆的作品他就收了300多幅，当时的价格是3000元一张，后来市场价翻了几十倍。赚钱之余，他给所有经手的油画都拍照、建档。这位好谈历史的中年人觉得，民国油画是西学东渐和文化嫁接的产物，有时候画廊不光在为市场选作品，也要为艺术史选择画家。

    不过，自从5年前把家从上海搬到北京，徐龙森就已经告别了画廊老板身份，一心创作山水画。他的“徐式山水画”就像民国油画那样不同以往。画室是一间宽20米，长50米的半穹顶大厅，足以装得下一架小型飞机。

    据看过徐龙森作画的人描述，他总是站在能升到4层楼高的升降机上，举起两只手才能抱住的毛笔“高空作业”。随手画一棵松树就有7．5米高，一幅山水画裱完高达29米。为了解释这种前无古人的“大”，徐龙森甚至引入了物理学中“当量”这个计量单位。有时候，他静坐在椅子上，远观自己的作品，先喝茶，再喝威士忌。

    总之，不中不西，非今非古，就像他收藏的民国油画那样，完全不受时空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