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如何旅行，是窥视一个社会基本特征的重要窗口。如果青年人在旅行中越来越不善于与他人沟通，那他们所代表的那个社会，也会随之趋于闭塞……

燕海鸣

    坐在前往外地的火车上，我尝试着用各种方式登录互联网，却没有成功。而身后的几位老人，正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刚刚结束的一场球赛。再抬头看看车厢里的其他人，手捧电脑的都如我一样，面无表情，手指飞舞；相互交谈者，则都春风满面，不时传出愉悦的笑声。

    听着列车有节奏地行过铁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次出行，其实都如这列车与铁轨一样，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按照固定的方向，遵循固定的节奏：旅途中听听音乐，到了旅馆上上网。与那些愉快交谈的老人相比，我们这些标榜独立创新的年轻人，反而老气横秋。日益发达的互联网，把我们与全世界连接在了一起，却也让我们成了一个个自我封闭的孤岛。

    青年是旅游产业的主要力量，旅游和年轻人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和谐关系。也可以说，青年如何旅行，是窥视一个社会基本特征的重要窗口。如果青年人在旅行中越来越不善于与他人沟通，那他们所代表的那个社会，也会随之趋于闭塞。人与人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也会变得无法相互理解。

    朋友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华人，一直希望为中国做点事情，于是参加了一个公益组织，每年夏天带着一群大学生志愿者去偏远农村为当地的儿童捐书、建图书室。他告诉我，一开始地方的领导们总会以要么轻视、要么怀疑的态度来看待这些大学生。我的朋友用书本上的方式给领导们讲述图书对于孩子的意义，而领导们则用官话打哈哈，双方各自鸡同鸭讲。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努力尝试着沟通。于是，他学会了中国式的喝酒，劝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酒，终于让双方坦诚相见，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领导喜欢上了这个来自美国的小伙子，我的朋友也对中国的农村有了更深的认识。图书室的事业自然水到渠成。

    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努力沟通，捐助组织里负责其他地点的同学或是半途退缩，或是对当地肤浅地排斥。不沟通，更勿论理解。这些人，不乏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能在电脑前激扬文字，在论坛里指点江山，却在真人面前束手无策。

    这样的青年人，习惯于用电脑打出各种各样的表情符号，习惯于用冒号和右括号拼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却丧失了与人面对面接触时微笑的本能。一旦冷漠、怀疑、拒绝、疏远等关键词充斥社会，一句真诚的“你好”都会变得难能可贵。

    西方文化中的“巴别塔”传说是个著名的关于沟通的隐喻。来自不同民族的人操着相同的语言建造巴别塔，企求能够攀上蓝天，看到上帝。上帝便将他们共通的语言分割开来，使得这些巴别塔的建造者由于无法沟通，产生种种矛盾，最终放弃了造塔的计划。在今天，巴别塔这个概念所寓言的，即是一切由于沟通障碍所造成的误解和隔膜。

    我想真正能够打破巴别塔寓言的方式，唯有旅行。

    从狭义上来说，旅行与沟通如影随形。旅行并不等于“插红旗”，即使你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停留了一夜，却把大部分时间交给了网络聊天，那这样的旅行又有什么价值？旅行中的两种态度——心怀高傲地猎奇或盲目推崇，都是因为缺乏沟通而产生的不正常心态。其实《阿凡达》所讲的也是这个浅显的道理，只有互相沟通和理解，生命才变得与众不同。

    一个善于通过行走异乡与他人沟通的民族，必定是有着坚实未来的民族。当年轻的马可·波罗在东方用眼睛书写传奇的时候，文艺复兴正在意大利酝酿着蓬勃的能量；当年轻的杰斐逊在法国走遍城市乡村的时候，平等与自由的火种正渐渐在北美成燎原之势；当年轻的胡适、闻一多们在新大陆游历的时候，中华民族也正在积蓄冲出黑暗、走向黎明的力量。

    我想，写完上面这些文字，自己也应该关上电脑，和旁边坐着的大叔聊聊球赛了。毕竟，旅行不是电脑的旅行，而是人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