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也可以如此俏皮
《可爱的骨头》开始描述一件谋杀案,一起少女失踪事件,一场心灵流离失所而重新追寻生命意义的经验。那个年代,是一种逝去的纯真想象。故事是残酷和天真的混合体,在飞去北京的飞机上,我翻开艾丽斯·西伯德的原著,试图摆脱电影的视觉模式,重新阅读。小说的动人之处在于叙事的从容和狂想的空间,飞机的舷窗下浓云翻滚,远处却是蔚蓝的天际,恍如苏茜的小天堂。
在今天这一视觉化的世界里,由指环王导演彼特·杰克逊执导的电影更有市场宣传的价值,海报上“指环王”三个字夺人眼目,香港的影人更将其译为《骨中罪》,以吸引对恐怖悬疑惊悚题材热衷的成年人,我想从文字中重读苏茜的想象,脑海中却浮现电影中的画面。
电影平静舒缓地由苏茜的声音开场,苏茜被邻居大叔杀害后,她的灵魂重回世界,终于可以超脱平凡的想象,从一个崭新的角度回看她的家庭、母亲、友人和居住的小镇,她在自己的小天堂和充满谋杀、情变和交通事故的人间逡巡,想要给那些未完成的故事一个结局。成人之间以相互谴责、问难与审判来寻找人生的答案,但苏茜不是。
死亡也可以如此俏皮和感动——在苏茜的眼中,她还太小,还理解不了沉重的意义。她像每个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匆匆走出门去探索那个未知的新世界,浑然不觉她的死亡、失踪、被害在成人世界里是现代社会的一种不可豁免之罪。
有影评人戏谑这部电影,是大男人和小女人之间的对话,以形容导演的男性视野和充满女性温柔的故事情境。苏茜的小天堂纯净透彻,是不受污染的想象;但她不得不羁绊于尘世,于是由一位人高马大的彼特·杰克逊再来讲述这凡俗的黑暗,大男人和小女人,都因种种未完成之事而停留在苏茜的小故事中。
未完成之事,或称未竟之事,以观照个人经验的遗憾、不圆满、痛苦所形成的一种心理形态,可以驱动着我们完善自身,但也可能使我们坠入自怨自艾的深渊。这一严肃的话题,今日也由经典的心理学审视进入了大众娱乐的话题,它在电影、摇滚乐、网络乱谈中纷纷出现——16岁时忙于追星,原来是童年时偶像崇拜的缺失;22岁时在迷惑中寻找新出路,原来漫长的教育并没有带来职业的安全感;38岁读懂了“中年是下午茶”的暗示,头脑太忙精子太闲究竟意味着成功还是超越?但让我们先放一放这些既无厘头又沉重的分析——
苏茜的未竟之事是什么?在文化研究的课堂上,我问学生。
学生们笑称,抓坏人、抓凶手。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恶作剧的笑容,春日阳光明媚,想来他们想起网络上漫溢的穿越和幻想重生类的小说,似乎今天的孩子们都在想象中重构成功的可能,在这一世这一时空我们难以完成的,就交给另一世另一个平行空间去完成吧。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逃避主义的叙事,每每被人诟病,但《可爱的骨头》却给了我们另一个解释。
苏茜显然不是在电影中扮演神勇小女警,那她回来是为什么?如果你经历了苏茜的故事,你想做的是什么?苏茜在故事结束时,和我们说:“一天下午,我和祖父一起观看人间动静。我们看到小鸟在缅因州高耸的松树梢上跳来跳去,小鸟们飞起飞落……”你会在一个悲剧结束的时候,停下脚步,观看小鸟们飞起飞落吗?
这一问题,也算本文的一件未竟之事,留待以后的读者来解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