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基层去错不了!
2000年高考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军校。大江东去我向西,在古城西安开始了四年的军校生活。
新训连的伍连长是一个停飞的飞行员,个性爽朗,乐观好胜,特别擅长带兵。没多久我被选进示范班,由伍连长专门训练我们。
全院新训总结竞赛中,我们这个示范班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赛。决赛中,一个家伙紧张冒泡,结果功败垂成。我们自觉没脸见人,消沉到了极点。
午休的时候,伍连长把我们几个叫下来,用他浓重的芜湖口音讲:“兄弟们,没有失败的兵,只有失败的领导者和组织者,今天比赛没做好,责任在我。”
将近十年过去了,这句话一直深深扎在我的脑海里,我认为这是我听到的最精彩的演讲,也成为我后来在带兵中始终恪守的原则。
读研、留校、去一线部队还是到其他地方?越是临近毕业,迷茫的情绪就越强烈。和平年代的军队里,我能不能有所作为?如何能有所作为?读研,求个高学历;留校,图个安逸和好待遇,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将来呢?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一次一次地找不到答案。继续读研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部队实践才是自己最缺乏的功课;直接留在校机关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是这样就成了毛主席说的“三门干部”,出家门进校门,出校门进机关门,不会有出息的。长远来看最好是到一线部队去淬火。
事实上,这种淬火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江南的夏季,闷热潮湿,蚊虫又多,初次见到满墙黑压压的蚊子,浑身发毛。训练之外,有时候还要带着战士们掏粪浇地、养猪种菜。忘不了在烈日下带着战士在机场打草,齐腰高的草,一眼望不到边,工具只有一把锈迹斑斑、满是缺口的镰刀,干一天连腰都直不起来。
环境的艰苦尚能忍受,真正让我苦恼的是带兵。我是个高考入伍的学生官,毕业于技术类军校,没当过兵,更没带过兵,一时间很难融入到战士们中间,秀才带兵真是一个非常艰难和苦闷的过程。现实的困难迫使我静下心来思考和苦读,江南湿冷的冬夜远比北方更可怕,连队没有炉子,更没有暖气和空调,我只能裹着大衣,浑身冻得抖动,通过机械运动来增加点热量,那是心灵和躯体的冰河时代。
哲人说:“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基层虽说艰苦,却最锻炼人,话说回来,不是这样磨练出来的军队哪里来的战斗力。经过一段艰难的适应期,我开始收获,我认识到带兵不等于管兵、用兵,带兵要了解兵、关爱兵,特别是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兵来看待,不搞干部特殊化,工作中勇于吃苦、勇于带头、勇于承担责任,这样才能赢得兵心。我不止一次想起曾经带过我的伍连长,回忆他的做法,也揣摩自己的办法。在不断的磨练中,我迅速成长起来,从一名青涩的学生官转变为战士信服、领导信任的带兵人,单就能力素质而言,我敢说在连队几个月的提高远超过军校4年的锻炼。
在全连官兵的努力下,连队建设蒸蒸日上,在各类训练竞赛中频频出彩,我也成为领导眼里的苗子。来年春天,我被选送到上级机关,这距离我毕业仅仅9个月。在机关工作中,我更加体会到在基层磨练的好处,没有那段磨练,我也许不能这样吃苦,也没有这样做工作的耐心和韧性,更没有这样灵活的协调能力,我想这就像少林寺的武僧,开始总是做些提水浇菜的活儿,但那却是必不可少的基本功。
军人多有英雄情怀。机关有个领导问我:“什么是英雄?”他自己回答:“英雄应该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倾危。”我想他只说明了惯常意义上的英雄,英雄时刻的英雄。基层的经历让我感到,作为一名和平年代的基层军人,不但要有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血性,更要有守得住艰苦、耐得住沉寂的品格。
一年以后,我谢绝领导的挽留,从人们所向往的机关回到老连队,当了一名指导员。我很欣赏前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的一句话:“当市场的硝烟散尽,让历史铭记的不是利润和成败,而是人类的理性。”浮躁的年代,纷繁复杂的世界,我坚信只有克服浮躁,把心沉下来,在基层部队这把磨刀石上不断磨砺自己,才能走好自己的军旅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