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味道

    南方人爱吃米饭，北方人会做面食。而走在路上，我头脑里的框框经常会被打破：最好吃的米饭在北国，最让人留恋的面食在南方。每次在超市买泰国香米都要七八块钱一斤，饭桌上都会赞美一番。真到了泰国，香米进嘴就如一盘散沙，咽都咽不下去。

    最好吃的饼不在北方，而隐藏在福建建瓯的山洼洼里。光饼，记住这个名字，只要一次，你一定会终生难忘的。有意思的是，一般的福建人也难有此口福。

    诚心，是吃光饼的第一要素。从福州出发，走高速，上国道，再走村路，朋友“遥指”旺弟光饼店。光饼很小，比“袁大头”银元大点儿有限，伙计们熟练地把一层薄薄的肉末和香葱抹上去，攒够一笾就塞进炉中用木炭火烤。店家所有器材、炉灶都破烂灰暗，尤如出土文物。踱到黑漆漆的屋里，墙上挂着几张放大的泛黄照片，我走近一看，现任政治局常委就有两人在其中。

    光饼的出身可不一般，是为了纪念民族英雄戚继光，取了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传说，当年戚继光在福建一带率兵抗击倭寇，战事繁忙，“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为提高效率，他老人家发明了一种方便的军用食品：小圆饼，正中打个洞，用绳串起来，背在肩上，边行军，边进食。

    面色金黄、周边银白的光饼出炉了！一阵肉香扑鼻，每个买家的脑子都在飞速计算，这一批几百个小饼，前面的家伙会买多少，我能轮上吗？烫得真够劲儿。手指头捏着的时候拼命躲闪，而牙齿却追着饼喀嚓嚓地咬。带有咸味的肉葱馅在嘴中融化，溢出烤饼的香味，整个鼻腔都臣服在这纠缠的气息中。

    戚继光太聪明了。他深谙“五谷为养”的道理。单纯的面香中，简简单单点缀点儿肉星儿，就把人征服了。怪不得当年戚家军军费用不了多少，却总打胜仗，原来战士们有如此口福如此营养。

    我们天天追求口舌之欢，肉糜横流，弄得一身是病。尝过旺弟光饼，深感相见恨晚。不过福建人对这旺弟光饼却不乏批评之声。大家都希望，光饼能随着福建公路的四通八达，像戚继光一样走进全国人民的心里，而不是窝在深山人不识。有人邀请旺弟光饼老板郑文质去京福公路边摆摊。保守的郑文质却说做光饼的秘密武器是“良心”，拒绝了人们的好意。

    后来，我在武夷山坐竹筏漂流的时候，看见一对情侣拿出了旺弟光饼喂鱼！忽然理解了郑文质。在房村，我吃掉了整整一袋光饼，哪有心情跟人分享。光饼何以立身？就在香脆和温度的结合。没有了温度，光饼流于一般，可能还不如面包呢。

    在现代社会什么东西都来的那么容易，美食成千上万。郑文质最了解光饼，他要保护的就是刚刚出炉这两三分钟。一大包的光饼才卖十几块钱，利润如此微薄，老板不为所动，依然守在山洼里；伙计不为所动，依然严谨认真。

    戚继光对他的士兵讲良心，士兵报之以凯旋；今天的光饼老板对食客有良心，不知光饼的“粉丝”们能悟到什么？当他们在高速公路上行车千里投奔光饼的时候，在烈日骄阳下焦急等待光饼出炉的时候，在饼香四溢近在眼前却因食客队伍太长沮丧离开的时候，他们会想到光饼的良心吗？想到将这良心投注到身边的人与事上吗？

    旺弟光饼口口相传到今天，就是我做得地道，你吃得开心，食客与伙计礼貌点头，捻花微笑，就是一次快乐的人生体验。老板若是市场经济的弄潮儿，必定会将旺弟光饼做大做强做连锁，以至弄成麦当劳。

    不是没理想，不是没志向。“子非鱼，安知鱼儿之乐？”光饼老板守护的，正是当今最稀缺的一种资源。

    光饼是见过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