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只是再次试炼的机会

    近来看了高尔泰的《寻找家园》。

    高的老家高淳离我老家宣城不远，风俗也近，故读来大有“停船暂借问，唯恐是同乡”之感。写身世家乡的文字，之前读过《今生今世》—胡兰成的才子文章，风流自诩，是乡里人家，偏要写出华堂丽艳。高却有一种朴实清简，娓娓道来恰是诚实人语。

    佛曰：苦、集、灭、道。又曰：成、住、坏、空。

    人生不过生、老、病、死，却要经历无数喜怒哀乐忧愁苦。

    小的时候总不明白，为什么天上的神仙大人们凡心一动就要贬落凡尘，历经生生世世磨难，总觉得这样处置太残忍，有失公允。

    现在也不觉得那是对的。只是开始知道，原来惩罚，只是为了提供再次试炼的机会。那所谓凡心偶炽，只不过是原本恒定的状态再起波澜，需要再次投身到绵延不尽的时间里历练。凶险的苦难，揭穿伪装之后，发现是幸福乔装改扮。

    时间本就吊诡。分明是流转不息却又可以停滞不前。一念可万劫不复，万劫亦只在一念。丰饶如时光，我们身在其间辛苦耕耘，如那农夫，总相信下一季会有好收成。

    一生要受多少苦？有多少人意识到自己身缚镣铐？人生总觉甜软多，一点点甘美就足以长年回味。

    一生能有多长？除却年幼无知，懵懂青涩时，能够清醒自主的时光不过数十年。而这数十年，也是浑浑噩噩、身不由己的时候多。可人偏偏用力、执著、强求，像自己可以活的万古长存那样。

    近些年所读的书，无不在告知我：人身的渺小，功业的徒劳。这当然不是教人无所作为。这“看似消极的积极”是在明示古来圣贤、智者辛苦洞悉的事实：生命是波澜壮阔、川流不息的河流，潜藏着无数惊心动魄的秘密。不可测知下一站会到何处。

    古人早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短暂的生命总会干涸，我们只是大江大海中的一滴。生命的一刹那，唯有舍弃小我，才能融入时空流转的宏大运程中去。

    也许一个人，活到了一定岁数之后，总会回头追溯寻找某种精神归属——即所谓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