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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馆就是要帮助没有经历这段历史的人找到问题的答案,客观、历史地看问题,还原历史本来的面目

7月26日,从杜聿明指挥部旧址更换下来的旧的国民党士兵塑像,被送到废品收购站。当地老乡说,新的国民党兵塑像“比原来漂亮了”。
当地老乡在淮海战役双堆集烈士陵园后门放羊。

淮海战役碾庄战斗纪念碑前,有人招呼着参观者算卦。
改扩建中的淮海战役陈官庄地区歼灭战纪念馆正在布展,78个更接近真实的蜡像再现了当年的淮海战役。
陈官庄陵园里,单独的烈士墓是最多的,共有651座。
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内,一名儿童仰头观看烈士照片墙。
陈官庄地区歼灭战中牺牲的7291位烈士名字被刻在了名录墙上。名录中最小的只有13岁,董志辉,江苏海安人,7团战士,在储庙牺牲。
7月24日,天气异常闷热。70岁的陈桂亭,临近晌午才打理完十几亩地,弯着腰从地里回来。陈桂亭的家在河南省永城市陈官庄村,离当年淮海战役期间杜聿明指挥部不过百十米,那正是陈家的祖宅。曾经当过公办教师的陈桂亭说自己有一个梦想,要搞一个陈官庄战况咨询处,为寻访者讲解自己真实经历的淮海战役。
陈官庄地区歼灭战是淮海战役的最后一个阶段,在陈官庄地区歼灭战烈士纪念碑碑文上记载着:1948年11月至翌年1月1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止商丘,北自临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进行了伟大的淮海战役。关于这场战争,国民党方面称为“徐蚌会战”。
在陈桂亭的印象里:“杜聿明很低调。当时我大哥被拉去挑水,我和爷爷打扫厕所,杜常给我们美国骆驼或者大前门的香烟,这可是稀罕品,一出院门,国民党士兵都抢着拿饼干换。”那是1948年12月的事儿,“抗日战争打完后,草归垛,粮归仓,我们就等着过好日子了”,没想到国民党涌到家里来了。“其实,有些国民党并不像过去电影里演的那么坏,很多连以上的军官都是从军校毕业的,素质好。”
出于同样想法,正在改扩建的淮海战役陈官庄地区歼灭战纪念馆在其近10万字的新陈列大纲中特别用黑笔标注:陈展内容中对国民党军方面人员的表现要符合历史事实,正确、客观评价和尊重人格。
正在布展的新馆近1万平方米,以平行、对比的手法展示了国共双方在淮海战役中的情况。陈官庄纪念馆改扩建项目顾问、前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管理处副处长徐庚生表示:“这样的平行展示,便于参观者作出自己的判断。”
1980年出生的的许爱红在陈官庄纪念馆做讲解员已经5年了,现在的讲解中,早就不再提蒋匪、敌军这样的字眼,但是老馆对国民党一方并没有太多展示。“当年杜聿明被困陈官庄,蒋介石来电表示可将其接走,杜表示抛下数十万将士只身逃走绝不忍心”,她说,这是新馆的讲解词,以前没有的,新讲解词里,对国民党一方客观的表述更多了。
在距陈官庄数百公里的江苏省邳州市碾庄镇碾庄村,淮海战役期间被从海州转移到此地的国民党军黄伯韬部队占领。86岁的曹玉明当时被抓去为国民党军送弹药,“走得慢了会挨骂,不过,有一个杨排长人还好,到了双堆集,我跟他说,家里还有80多岁的老母,他就说你别吱声,悄悄回去吧。后来我们一起去的三四十人都走了。”后来逃到八义集的曹玉明给解放军送起了弹药。“我觉得,如果没有来自外国的势力,这个仗也打不起来。这个仗该打,国民党让老百姓不得安生。不过,能和平解决更好,不伤人,不伤老百姓,太多家庭受到战争的残害。”曹玉明的记忆里,有个叫大朱的乡亲,是国民党兵,结婚那天就急匆匆离开了,家人都以为他战死了,很多年后他给老家来信,才知道他去了台湾。
曹玉明住的村子对面就是碾庄战斗纪念馆,7月25日的中午,纪念碑前的树林里有个算命的招呼着“算一卦吧”,展室的大门紧闭,去过的王先生有些感慨,“仗是在这儿打的,但是没留下什么纪念品。”
小杨只在书本中读到过这段历史,这次他特意趁回江苏老家过暑假的机会到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来看看。“上了大学,同学间聊天、看书,觉得似乎和高中课本上大是大非的阶级斗争说教不太一样,当时国民党也有先进的部分,比如教育、科技,还有黄埔军校。不能简单地说谁好,谁不好。”
在淮海战役双堆集歼灭战纪念馆当了十几年讲解员的王先玲,常常碰见一些来参观的80后、90后的孩子,不少孩子觉得“自己人打自己人,想不透”,“战争那么残酷,不可思议”。其实,在35岁的王先玲的情感里也觉得“好像俩亲兄弟打架,争夺家产”,她希望不要延续仇恨:“记住教训、忘记战争、和平生活。过不了几年,也许就像走亲戚一样,我们这里的乡下人也可以坐飞机去台湾看看。”
对于一些年轻人的看法,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前馆长余世景认为,现在的年轻人能够思考这些问题就很好,纪念馆就是要帮助没有经历这段历史的人找到问题的答案。客观、历史地看问题,还原历史本来的面目。
余世景回忆说:“五六十年代,阶级斗争为纲,国共矛盾是敌我矛盾,所以那个时代反映国民党军的内容很少,关于国民党军将领的材料很少,即便是起义将领宣传的也不多,当时的宣传是‘以我为主’,提到国民党军,也是用他们的失败反衬我们的胜利。”1980年后,随着人们认识的转变,纪念馆的内容做了几次调整,主要增加了双方参战的序列表及双方参战将领的照片,对于一些国民党将领,增加了比较详细的介绍,还通过触摸屏的方式反映其在抗日战争中所作的贡献。现在的新馆,一进门就是一张毛泽东和蒋介石在重庆谈判时的大照片,“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对于国民党军的展示,比如照片的尺寸和位置上都有了改变,以前都是放在边边角角上。
“当然,正义的、革命的、得到人民拥护的战争必然会战胜非正义的、非革命的、得不到人民拥护的战争。但是我们不能简单地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余世景介绍说,淮海战役中,解放军兵员的补充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就是“即俘即补,即补即战”,相当一部分国民党士兵被俘虏后,还来不及换衣服,匆匆戴上一顶解放军军帽就又上了战场;许多人甚至还来不及登记在册就牺牲了。淮海战役期间有许多这样的无名英雄。张立春在《无言之证》中写道:“那些‘无名烈士’应该受到更高礼遇和崇敬,因为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生命!”正在改扩建的淮海战役陈官庄纪念馆的烈士遗骨石棺地宫里,就存放着这样1691名无名烈士的尸骨。许爱红说:“希望他们入土为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