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不是排泄物
大师的魅力来自道德关怀,经典在于永恒价值,文学创作需要更高的境界。但一个价值失序、进退失据的时代,也会有它怯懦且执拗的解释。如今,写作可以等同于码字,躲避崇高也能成为一种号召。我们不是丛林里的动物,却要把作品看作个人生存的排泄物。难道仅仅因为我们还活着、能调侃,就以为玩世不恭是出自我们的自由意志吗?
罗丹曾经说过:“在做艺术家之前,先要做一个人。”李建军引用了这句话,接着又叹息道:“事实上,真正艰难的还是做一个人,做一个真正的人。”
作者对俄罗斯文化做了深入研究,他发现,俄罗斯作家伟大而坚忍的气质,在于他们都有“良好的文化教养”,总是“鄙弃一切粗俗、下流的东西,对庸俗和粗野抱着一种深深的反感。他们几乎天生就是庸俗的敌人”。这里的教养显然不是指学历、学识、礼貌等较为外在的东西,而是与信仰、尊严、美感密切相关。所以,他们的内心安详,谈吐优美。帕斯捷尔纳克笔下的日瓦戈医生,即使处在瓦雷金诺那样的绝境中,也能静静地写作,还能望着沉睡的女友感叹:生活呀,为什么对我如此慷慨!
中国作家面对的庸俗之敌也许主要是“江湖化”倾向,其基本价值观就是一个“混”字,并没有什么深广、高妙的内涵。就像水面上变来变去的风,更适合于政客而不是文学,但没有精神之锚又很难抵御。所以,李建军指出:“庸俗不仅是生活之敌,而且也是文学之敌。庸俗与文学的伦理精神格格不入,与一切美好的事物格格不入。”正因为如此,有文化不一定有教养,外表的风雅与内心的优雅并不是一回事,一个缺乏操守的文化人,更可能臭不可闻。与作家作品交流就如同与人打交道,谁愿意和这样心绪怨毒的作家坐在一起,读他肮脏的发泄物呢?作品“余香满口”读者才会去阅读,作者的境界高于读者交流才有意义。李建军特别提出“祝福感”这一概念。因为“祝福感”本质上是一种充满爱意和善意的道德力量,是明辨是非善恶的情感源泉,它的有无不仅分开了人与兽,也区别出伟大与平庸。
李建军还指出:“真正的精神创造活动就是‘向上的运动’,就是为了‘高尚的生存’而‘进行斗争’。”在这一精神追求中,并没有市井、庙堂之分,也不在文化高低,关键在于你有多高的志气,要做怎样一个人。譬如相声大师侯宝林,早年学艺时出身低贱,贫困交加,大字不识。可他志气奇高,为自己立下了两个艺术信条:一是不说骂人的“荤口”,二是不讲摇尾乞怜的“贱话”。当时的观众都知道“他的相声文明”。正是这“没有脏话和贱话”的自尊自爱,终于把一门乞讨般的民间曲艺提升到高雅的“笑的艺术”。这是真正的大师之路。正如李建军所断言:“文化的最终成果是人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