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一个记者的私信,说到这样一件事情。接到上司的采访工作安排,联系新西兰地震中被困中国学生的家人。对方接到电话,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接受采访,并且提醒记者,不要老打电话,因为他正在等待中国驻新西兰使馆打来的电话,等待亲人的最新消息。
记者当然理解家人的心情,但上司却不这样想,对于上司来说,最迫切的是能够获得对这位家人的采访机会,让自己的报道和版面显得丰富,或者在他眼中,更加有人情味,于是要求记者要拿出“磨”的精神,甚至是“忽悠”,务必要说服家人来做这个访问。
年轻的同行觉得很无助,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想再去打扰对方,可摆在面前的现实又让她很难选择,因为对抗上司的结果,很可能被视为不够进取,意味着不再能获得好的工作安排。
这样的困惑,这样的冲突,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们回想一下,在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在如何报道灾难事件的同时,顾及灾民或者受害者家人感受的问题,曾经有过一些讨论,不多,很零碎,但是至少已经开始。这是因为到第一线采访的记者人数多了,不像以往只有几家媒体,加上网络传播的延伸,使得越来越多人关注到记者在前线的采访手法。所有的讨论其实就是集中在这样的问题上:采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采访这些突发灾难事件,为的是让外界能够了解到灾难的状况、灾民所受到的影响,这样可以让外界提供更多更有效的帮助。采访灾民也好,受难者家人也好,是希望透过她们的描述,让远离现场的人,能够有更加深切的感受。但是所有的这些访问,除非对方是官员,或者是为了揭露可能存在的一些问题,不然的话,都需要获得被访者的同意。
这样的讨论,最近在香港会有不少,特别是在菲律宾人质事件的报道中,是不是一定要想尽办法采访到受害者家人,在媒体人当中有不少的讨论。因为在后方上司的压力下,有的记者选择尊重家人的意愿,有的则选择听从上司的安排——不过,这样的访问播出之后,遭到了不少的批评,也有媒体人在网络上发起“向上司说不”的行动,因为如果说,关系到公众知情权才称得上是新闻的话,那些受害者家人的眼泪和悲伤,对于媒体来说,只是提升收视率的手段,对于有的受众来说,只是一种挂着所谓同情心招牌的消遣。
做还是不做,除了媒体中有决定权的那些上司,其实受众也能够施压一定的影响,让媒体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展现人文情怀。因为如果一个社会中的大部分人,总是希望看到这些灾难中受害者的眼泪和悲伤,以为这是展示自己同情心和爱心的良机,媒体就会毫不犹豫地迎合这种需求。
遭受了灾难,有的人可以通过其他人的聆听,来分担心中的苦痛;而有的人,不愿再提及伤痛,因为一次次的提起,都是一次次的揭开伤疤。正因为这样,他们对于媒体,对于关心他们的别人,会有不同的态度和期待。作为公众,作为媒体,如果分不清楚这些,常常会带着好意伤害其中的一些人。
而这种伤害,相信没有人希望发生,除非真的把灾难看成媒体的机会,或者让自己远离灾难,将其当成一部大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