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深爱，所以沉默

    前些日子去台湾自由行，某天特地包了一部计程车，赶往距台北市中心60公里的金宝山公墓的“筠园”，歌后邓丽君长眠于此。到台湾看看筠园，是我此趟旅行诸多心愿之一。

    赶到筠园时，天色欲雨。暮霭下的筠园静悄悄的，色彩斑斓的鲜花，环绕着邓丽君的雕像。她笑意吟吟的相片，嵌于墓碑之上，四周是人们送来的各式捧花。从早到晚，筠园循环播放着她的代表作。每天总有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歌迷，前来看望这位永远的偶像。

    带我们来的计程车司机年过六旬，是在襁褓里随父亲来台湾的东北人后代，曾做导游几十年，但也已有七八年不来金宝山。遇到我们之前，他刚刚拒绝了几个日本人要来筠园的要求。但他说，你们从北京专程来看“邓小姐”，我就一定要送。他说，在台湾，已经有不少年轻人，从来想不起来要看看“邓小姐”。 

    时光荏苒，到今年5月8日，邓丽君离开这个世界已经18年了。倘若她还在世，她已年过六十。但猝然离世，让她的美丽，从此定格在42岁。

    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出生的那代人，在其青春期里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力，是罗大佑的音乐。而陪伴他们的父辈那一代，更多的是邓丽君的歌。我接触邓丽君的歌，正是因为我的几个舅舅阿姨。

    听邓丽君，大概始于六七岁。那时，外婆家里有五颜六色的各种磁带，所有权归属我的几个舅舅阿姨，那时他们都是二十挂零三十不到的年纪。在这些五颜六色的盒带里，就有邓丽君。

    那个时候，邓丽君的歌刚刚进入大陆，还被某些人视为“洪水猛兽”、“靡靡之音”。“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喝完了这杯，再进点小菜，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更被视为“黄色歌曲”屡遭批判。听邓丽君、龙飘飘、凤飞飞、刘文正，在那时，还不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音量肆意开到最大。那些有着邓丽君、龙飘飘、凤飞飞、刘文正们的盒带从哪里来？至今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谜。那时我住在粤东，南海之滨，或许，那些五颜六色的邓丽君盒带就是最早期的走私品之一也未可知？正是这些歌声，把我的耳朵叫醒。

    如今我的年龄，早已过了当年带我听邓丽君的舅舅阿姨们当年的年纪，而我还是在听邓丽君。只不过，当年的盒带，一年年换成了版本不一的CD、DVD。直至前些年，一个热爱《海韵》的朋友，听我无意间提起《海韵》，这朋友像找到失散多年的组织一般欣喜不已，特地给我送来全套的《怀念邓丽君超值珍藏版》，10张CD、5张DVD、100多张邓丽君的照片，它们成了我书架上各种音碟里的最宠。

    也因此，你可以想见，邓丽君的千余首歌，我听过多少；而她为数众多的代表作，每一首，我又听过多少遍。所以，任何时候你来问我最爱邓丽君的哪首歌，我都给不出答案。在KTV，我跟朋友们点唱的最多的，是《星》、《在水一方》、《千言万语》、《我只在乎你》、《再见！我的爱人》、《漫步人生路》、《何日君再来》、《小城故事》、《又见炊烟》、《甜蜜蜜》……可是，《船歌》、《云河》、《海韵》、《襟裳岬》、《忘记他》、《南海姑娘》、《小村之恋》……也一一是心头爱。对邓丽君，没有最爱，只有更爱。

    这么多年过去，我写过的所有文字，从来不敢触碰邓丽君。我深知，再如何用情，我都无力写出邓丽君歌曲在我心中的最真实分量。这一认知，坚定不移，直至此刻。因为深爱，所以沉默。对一些人，对一些记忆，不触碰，不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守护，难道不是？

    最近几年去KTV，朋友们如果鼓动我继续唱邓丽君，我多半会选择《再见！我的爱人》。“GOODBYE 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VE从此和你分离，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意…… ”看过邓丽君某年在香港的演唱会，返场曲，就是《再见！我的爱人》，歌至半程，她已潸然泪下。一个十几岁成名的美丽女子，一个声名远播华人世界的歌者，寂寞无对手，情到深处人孤独，邓丽君的眼泪，有多少是为自己而流？

    在这趟台湾行之前，我向往筠园多年，但总不大相信这辈子有一天我会来到邓丽君的安眠地，听一听筠园里时刻响起的邓丽君歌声。但这个小心愿竟然就在她离世18年的今天实现了。看来，世间事未必绝对，当下如此，未来难料，正如邓丽君在那歌里所唱的，我们尽可理性认识到“我的爱再见，不知哪日再相见”；即便如此，也不妨在心的深处还藏有一丝丝乐观，“我的爱我相信，终有一天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