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善与美自由生长

    我认识吕纯晖很多年了，也偶尔看到过她的颇有个性的文章。最近，译林出版社出版了吕纯晖的小说及散文集《听来的故事》与《出生地》，其典雅的装帧正和自然质朴、内蕴纯美的作品相吻合。它们让我进入了一次认真且十分有趣的阅读。

    吕纯晖的小说在故事、叙述方式、语言及风格等方面具有个性特点，但是我更喜欢她的散文。这些看起来和作者的自身经历联系在一起的散文作品，让我的阅读过程充满着亲切之感和无穷的意味。通常，我们身边发生的细小的人物故事，是被很多作家所忽略的。即使注意书写它们，也容易陷入琐碎和平常。但是吕纯晖却能沙里淘金，画龙点睛。她总能使这些细小的人物故事变得奇妙和特异，让人感受到其中浓重的情感与阔大的胸怀。例如，在《出租车司机说》里，她描写了一次偶遇——出租车司机因被罪犯刀砍而面貌恐怖，连他老婆孩子都怕看这张脸，已住到丈母娘家一年多了。他悔恨自己因想多挣一点贪心小钱而遭险，内心郁闷、孤独，却无奈于他人的疏远，他期待别人的倾听能化解其心中块垒。在《书生被盗记》、《书生被骗记》里，她描述了市井蟊贼的行盗，又呈现出对行骗者的一次宽恕；在《穷苦朋友》里，她对人力车夫小林一家过多生育而陷入穷苦表达了忧思；在《夜茫茫》里，她记叙了长途汽车上的两个初次进入福州却立即陷入茫然的年轻女孩的命运前程……这些出自作者本真的仁慈与悲悯，出自作者内心的情感投放与道德施与，一点没有因为故事情节的细小而减少对读者的感染与冲击，相反，它使我们看到了在浮躁功利的社会环境中，如此真诚、善良、本色、纯美的高尚精神。这种点石成金的力量和以小见大的文学表达，正是吕纯晖散文貌似平常内敛但却时时闪光给力的特点之一——巧妙地将文学、自己、社会生活贯通起来，在看似平常的生活中，表达一种人文情怀，应当是所有作家和文学的责任，也是伟大而优秀的文学作品的一贯传统。

    吕纯晖貌似温柔，但在她的性格中，似乎也包含着韧劲与刚烈。她的作品，充满着一种向上的力量。在她的作品中，她为“1976年的明星”演绎悲剧人生而无限感伤，为付出资金和辛劳却养鸭失败的姐妹着急忧心，为一位妈妈找不到多年前的解放军恩人而深感遗憾，也为一只马蜂窝总得不到处理却被突如其来的台风吹走而深感庆幸，等等。在这些贴近生活的散文中，我几乎没有看见她的哀叹、抱怨，或者空洞地宣泄个人情感的繁冗内容。它们更多地呈现出对善良、纯美的发现和追索，是人生不幸的遗憾和悲悯。我以为，这种追寻真善美的文学表达，较之那些纠结于个人不幸、以文字宣泄欲望的肤浅作品，明显格局畅达，境界高尚，也更容易获得读者的理解和喜欢。君子之德，在成人之美。吕纯晖的散文，就是在用细雨般的轻声细语，不断地促成着善和美的生长。

    吕纯晖的散文内容，没有经天纬地的大事件，多为日常生活中的凡人小事。但是，一朵小花的开放，一个小小的忧伤，都会引来她关注的目光。她的文字中充满着感受生活的细腻和独到——95岁的妈妈因为看不清楚，将牛奶里的黑点说成“蚂蚁不穿鞋子，我看到了蚂蚁的脚”……其散文的语言，接近生活主流，叙述张扬不造势，又富有诗意，还时常有幽默的小包袱抖出，让读者就像与其面对面聊天，时刻感受到其深长的意味和幽默的趣味。

    日常化、真诚、唯美和幽默，构成了吕纯晖散文的突出特点。其女儿在为妈妈书写的序文中这样说：“母亲的手很小，笔却很大。有些方格纸写情写爱，有些方格纸写思写史——母亲的方格纸在写生活。”说的真好！吕纯晖的散文，捕捉到生活中悲欢离合的浪花，映照的是普通人生活的纷繁色彩。它们更像一朵朵娇小的花和一片片素净的叶，在宁静中展现着自己的美和岁月的痕迹。在很多丰饶繁复的世事面前，她也许会被忽略。但是，每一个真正深入接触她的人，一定都不会轻易淡忘她以及她的文字——如酌佳酿，留下久久的甘醇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