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冒犯一只刺猬

    “你多大了？”“32。”“结婚没？”“没有。”“那你不着急吗？”

    她们相识不到5分钟，都是咖啡馆的客人，单独一个人，因为是同行，很快认识了。穿绿衣服的，已婚，我称她小绿。穿白衣服的，未婚，我称她小白。小白显然没有准备，尽管她大约也习惯了许多中国大妈像关心自己的女儿一样关心别人的女儿，“结婚没”已然替代“吃饭没”成为新的问候语，然而小绿看上去比小白大不了几岁。

    不过，也仅仅呆瞪了不到10秒，小白便满血复活了。“我倒很想请教一下你们这些已婚人士，你们的婚姻真的幸福吗？不会面临背叛与不忠，不会有鸡零狗碎的矛盾，不会时常有被禁锢的感觉？”

    小绿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有，都有。”

    “那为什么还要结婚？”小绿语塞。

    以关心的姿态侵犯他人私域的大多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因为从未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恶意，所以总理直气壮地期待收获这样的回答：当然着急，你身边有没有适龄男青年，帮我关心一个？

    大家似乎只是为了一场不甚熟识的人之间的热闹谈话，才将话题引到“结没结婚”上的，就像吃没吃饭一样，没有人真正关心你是否吃饭，更不会有人想请你吃饭，除非他恰巧有一张免费就餐券，又恰巧找不到人同行。“我们单位有一个男青年，家在农村，老实，33岁了，要不要见见。”无意中请人家吃一顿饭与不小心做一次红娘，都是行善积德的事。

    因为有其他客人，我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谈话现场。大约半个小时后，小绿站起来，故作镇定地说，我有事要走了。她低头经过院子里的花叶兰与桂树，全然没有了刚才来时的那种左顾右盼的闲适。

    晚上，我收到小绿的微信，她说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太可怕了，害得她心里很不舒服。我劝她不要在意，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她却放不下，一条接着一条的微信。

    最后，我忍不住告诉她，你的私域被侵犯了，是因为你先突破了谈话的底线。已婚者并没有随意询问他人婚姻状况，并且替人家着急的权利，这种询问后面的优越感会伤人。许久之后，她才回信息说，感谢你的坦诚。

    其实她更应该感谢小白，虽然可能这辈子她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对于小绿这样的“好心人”，小白既是她们的克星，也是“导师”，虽然最终学到多少与她们自身的悟性有关，然而至少当她再去询问一个陌生人的婚姻状况，会因为害怕自己被反问、被质疑，而产生片刻的迟疑。而小白，当然不是众人眼中可爱的姑娘，然而，与小苹果们憋出内伤相比，我更喜欢她们变成有想法、有尊严的刺猬，以维护自己保持与众不同生活方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