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拉山地处青藏高原腹部,平均海拔超过5000米,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
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通车,世界铁路海拔最高点就在唐古拉山。2008年7月19日,武警部队在那曲地区安多县境内海拔5068米的雁石坪三村与海拔4702米的县城分别成立武警西藏那曲支队二大队七中队和六中队,担负青藏铁路此段共150公里的巡逻任务。因此,这150公里也成为全国唯一一段有武警全程巡逻的铁路段。这一段线路中有138公里处于无人区。
2月4日,笔者来到七中队营区。
一面国旗在旗杆上几天就被风“刮没了”
9时,中队长嘎玛扎西吹响了集合哨,本次巡逻组成员有驾驶员陈明星、一班长高东洋、三班长刘涛、三班副班长覃今和。扎西队长简要介绍了巡逻任务、重点区域、敌社情预判和天气情况后,又仔细检查每名成员的装具。
确保无误后,巡逻组来到营区里只剩大半面的国旗下,敬礼,宣誓,“铁路卫士,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勇于奉献,确保铁路安全畅通”的誓言回荡在营区上空。
扎西队长告诉笔者,这里风太大,国旗升上去没几天就被刮成一条一条的,直至“刮没了”,5~7天就得换一次新国旗。
9时35分,笔者随巡逻官兵出发,开始了今天的巡逻。
七中队和六中队的营区分别在这150公里的两端,两个中队的官兵每天的巡逻线方式为相向而行,到达对方的营区后再折回。也就是说,每完成一次巡逻,官兵们须行300公里路,“天气好的话,大约需要15个小时吧”。扎西队长说,“因为我们不是光开车走完这300公里,我们要巡逻。”
什么叫巡逻呢?离开营区才8分钟,笔者就有体会了。10公里的国道走完了,巡逻车走上了巡逻路。无人区内138公里所谓的巡逻路,是当年修建铁路时留下来的一段段便道,官兵在泥潭、沼泽、河流一点点地摸索,逐渐碾压出来的路,其路况可想而知。
车行至20公里处,阴沉沉的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温度降至零下25摄氏度,扎西队长带领官兵下车,对距离巡逻便道150米的18号桥梁进行实地安检。扎西队长说,沿线有30余处这样需重点巡逻的目标、5个需徒步巡逻地段和300多处需查看的桥梁机站、涵洞。
18号桥梁安检完毕,巡逻车继续前行。此时,风越刮越大,温度明显在降低。在这高原旷野,仿佛到处都是“路”却又找不到“路”,巡逻的官兵轮番下车在雪地里趟路基。挡风玻璃上结冰了,刘涛与覃今和只好用火燎、铁片刮,才勉强能看得见。
除夕之夜,他们在巡逻路上向呼啸的列车敬礼
11时51分,巡逻车来到25公里处,笔者看到路边有一块巨大的纪念碑,碑的一面镌刻着“世界铁路海拔最高点5072米”。这座纪念碑高两米,碑上用汉、藏两种文字记录着筑路勇士修建青藏铁路的壮举。
官兵下车,在纪念碑前列成一排,脱去手套,随着扎西队长“敬礼”的口令,抬起右手:“我们是巡逻兵,站在世界铁路海拔最高点,守护着青藏铁路的安全,是一份荣耀!”
这个仪式是每一位巡逻兵巡逻至此的“必修课”。宣誓完毕,官兵们一起动手,把纪念碑的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夏天游客多,他们都要在这个碑前照相,我们就每天打扫两次。”刘涛说。
刚来七中队时,刘涛发现老兵们习惯对着列车行军礼。他问班长杨坚:“这样的军礼谁知道?”杨坚指指自己的胸口说:“自己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为啥要穿军装,为啥要巡逻在无人区。”
“那时候,我并没有完全理解班长一连串的是啥、为啥。”刘涛告诉笔者。
2012年的除夕之夜,刘涛是在巡逻路上度过的,当列车疾驰而来时,刘涛和战友们再次站在风雪之中,庄重地抬起右手,一遍遍高声大喊:“祖国平安,阖家欢乐,家人安康,请接受,军礼是我们最好的表达!”那一刻,刘涛热泪盈眶,“我好像理解了班长的话”。
刘涛说,服役期满后,他告诉家人决定留下来,继续当一名巡逻兵。他说自己如今也是一名班长了,面对国旗、面对藏族群众、面对行驶的列车敬礼,他也会指着自己的胸口告诉新战士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为啥要穿军装,为啥要巡逻在无人区。
相亲时,20出头的他总让人误会为30多岁
巡逻在继续,随着车子的剧烈颠簸,笔者感到呼吸困难,头疼、心慌等高山反应症状加重,一班长高东洋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中取出胶囊和滴丸让笔者服下。他指着急救包介绍,里面是预防冻疮、心血管疾病、创伤急救等药品组成的“巡逻套餐”,在救己的同时,还可能帮助有需要的群众。
14时10分,巡逻官兵行至70公里处,走进扎江藏布火车站的一间房子,拿出自带的炒茄子、土豆丝、回锅肉和炒饭。高东洋告诉笔者,以前无论烈日还是下雪,他们只能在巡逻车里吃饭,从2012年开始,经过与铁路部门协调,铁路部门将一间房子腾出来,专门供官兵就餐。高东洋350多次踏上巡逻路,亲眼目睹了100多公斤重的车库大门被一阵疾风硬生生刮倒,正在井边打水的战友刘承清被狂风卷起摔出好几米远。“这些苦我们都不怕”,但坚强的高东洋告诉笔者,他也流过泪,并讲述了他印象深刻的三次流泪。
第一次是回家探亲时,他与大多数高原军人一样,浓密的头发渐渐稀疏,强烈紫外线照射下的皮肤粗糙,面色黝黑。父母看着他心疼地说:“该咱当的兵咱当了,该咱吃的苦咱吃了,要不给部队的领导说说,回家吧!”
高东洋知道父母的心思,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服父母,那个假期高东洋在家中不停忙碌,种树插秧他干,扫院洗衣他做,父母知道拗不过儿子的心思,假期结束那天,父亲说:“别丢人,干出个人样儿来。”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孩子,受不了就给妈打电话。”高东洋在归队的列车上偷偷哭了一场。
第二次流泪是2014年的冬天,大雪纷飞,战士李旭感冒引发肺水肿,必须送到140公里外的安多县城急救。高东洋和3名战友顶着7级大风,在半米深的积雪中行走将近30个小时,才将李旭送到医院。脱离危险的李旭一句“班长,我好了”让高东洋抱住他流泪了。
第三次流泪,是一次相亲的时候。高东洋每次休假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相亲,每次与女方见面,20出头的他总让人误会为30多岁,并担心“秃顶”会影响到下一代。2013年,邻村的一个姑娘问他为啥非要在那么艰苦的地方当兵,高东洋认真地说:“我骄傲,因为我是生命禁区的巡逻兵。”当女孩说出“我也要成为你的骄傲”时,高东洋知道自己寻找到了理解自己的伴侣,他悄悄转过身,流泪了。
巡逻车出故障没法取暖,我们把所有衣服都穿上了
14时30分,巡逻车再次出发,陈明星见笔者脸色苍白,刻意放缓了速度,他说巡逻的官兵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道路,只是巡逻车的减振弹簧、后轮处的钢板大概2个月就要损坏一次,而冬天一旦在风雪天气中巡逻车出故障,就会把巡逻官兵推向危险的境地。
行至110公里处时,巡逻车还真就发生了故障,导致取暖设备无法工作,车内温度顿时骤降,那一刻,笔者才真正体会到官兵身处困境的危险程度。扎西队长立即让巡逻人员取出防寒衣物,并告诉笔者,这样的天气状况巡逻途中经常遇到。
2014年3月15日,巡逻组按照加强巡逻方案进行巡逻,20时路面上的积雪达到30厘米以上,车辆无法继续前进,即使与中队打电话也无法前来救援,不得不弃车向13公里外的唐古拉北火车站寻求帮助。 官兵们在零下摄氏27度的风雪中,艰难跋涉6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时大家已经精疲力尽,身上汗流浃背,膝盖以下已经结冰,虽然用酒擦洗和生姜水烫脚,仍有人留下了寒冷天脚踝疼痛的后遗症。
三班副班长覃今和给笔者讲起前不久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事。1月8日,连续两天降雪,路面已经结冰,巡逻至90公里处时,车辆出现了故障,大家只好依偎在一起取暖,并相互提醒不能睡觉,在又冷又饿中等待救援。5个小时后,当救援人员赶到时,巡逻官兵双腿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19时30分,我们终于到达了六中队,终于吃了一顿热乎饭。笔者当晚就夜宿六中队了,而和笔者一道出发的扎西队长他们只休息了一个小时,于20时30分,又开始了返程的巡逻。
那是又一个150公里的高原无人区巡逻路。“顺利的话,7个多小时就到了。”告别时,扎西队长说。
后来,笔者得知他们一路巡逻回到七中队营区时,已是2月5日清晨5时25分。
王成磊 曾俊 叶静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