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阴历23岁生日两天之后,“刚子”走了。
多数人是从两名消防兵的聊天记录里知道“刚子”的。一位正在赶赴爆炸事故现场的战士在微信里匆匆对战友说,“我回补(不)来,我爸就是你把(爸)”。
两个多小时之后,8月13日凌晨1时52分,这位战士补充了一句:“刚子走了,牺牲了,死了。”
“刚子”的头像出现在这一天的新闻里——他是天津港瑞海公司危险品仓库爆炸事故最早确认的遇难者之一。
人们终于知道,“刚子”名叫杨钢,农家子弟,当了4年兵,参加过2700多起大大小小的“战斗”。
最后的这次战斗,全世界都在揪心。
杨钢所在的天津消防开发支队八大街中队,距离爆炸现场约1.5公里,从这里接警到场,用不了几分钟。那晚,在冲天的蘑菇云升起之后,连中队的消防门都被震碎了。那时,杨钢和队友刚刚在现场设好了水炮阵地。
这场事故造成了众多遇难者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身份。杨钢是八大街中队第一个确定牺牲的战士,身份的确定快速,然而残酷。
姐姐杨娟得知天津港爆炸事故后立刻订了机票,13日下午飞到了天津。上飞机时她还不知道弟弟的下落。
“我想他要么不在了,要么受了很重的伤。”杨娟哭着对记者说。她知道弟弟一定会“冲到前头”,因为他平时总是这样。
最后一个生日那天,弟弟在电话里跟她说:“姐,我今天过生日,出去吃饭了,战友对我很好。”
杨钢19岁参军离家。本来当两年义务兵就该退伍,但期满后,他对家人说,舍不得战友的感情,战友们都说“留下吧”,他就留下了。
跟家人说话,他总时不时提到“战友”。
杨钢的母亲李仁英是重庆市忠县马灌镇白高村6组的一位农妇,赶到天津后她一边哭一边告诉别人,儿子4年来总说让自己到天津看看他,可自己一次都没来过,没想到这次是这样来看儿子的。
杨钢的父母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是两个多月前,一次珍贵的探亲假期间。杨钢把自己在部队里得到的奖章都拿回去,给妈妈看。大大小小都有。“发了什么奖都拿回去给我妈看,他想让我妈的心放在那里。”杨娟说。
李仁英甚至知道,杨钢最近一次比武的奖品,是一瓶洗发水。
“我小孩最听我的话。”她对记者说。十三四岁,杨钢就帮大人到地里干农活。他不睡懒觉,会做早饭给全家人吃。有时他做事比姐姐还要稳重细致。
入伍前,杨钢在技校读电子专业,见习时赚了点钱,给妈妈买了手机和衣服。
去年,杨钢在天津做了一次手术,切下一块肋骨,缝了20多针。康复后他才告诉家里,怕他们担心。
一直让李仁英欣慰的是,儿子走到哪儿都是好孩子。“他爱好电”,她对记者回忆,在老家,谁家的电灯不亮,他都要给人家帮忙弄亮。谁家里有事,他都去帮忙。
这个习惯带到了部队里。由于总帮别人修理电器,他的外号叫“杨师傅”。因为战友理发不太方便,他买了理发工具和教材,边学边练。在爆炸事故中受伤的战友张化维说,他平时会帮每个人“推头”,给大家炒菜做饭。
最后一次出警的那一天,他对一个正在出差的战友说,自己要出警了。他们平时关系就很好,正在准备比武竞赛。
如今,战友哭着怪他:“你怎么不陪我练,你就走了!”
关于自己的人生,杨钢其实有“挺远”的规划。他考完了驾照。他在尝试理财,还劝姐姐不要只满足于当护士,要“多找一点钱”。因为觉得自己“学历不怎么行”,他报了函授大专。他还想继续当消防兵。有一次,他跟战友感慨:“我多希望能一直干下去”。
姐姐没有听他说过谈恋爱的事情。她劝弟弟不要在部队找女友,听话的弟弟说:“等我回来了,你帮我找。”
关于娶媳妇的话题,母子之间也聊过。他对患有骨质增生的母亲说,不要干那么多活儿,不要总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自己能够挣钱、买房。“你把我养大了,我自己挣钱。”
李仁英问过儿子,在消防部队里辛不辛苦。儿子说“不辛苦”,还让母亲摸摸自己的身体,肌肉全是硬的。
现在,体重152斤、肌肉紧绷的儿子走了。从小就喜欢练“武功”,自己在家里做沙包打拳击的儿子,走了。
母亲抽泣着:“好可惜呀!”
本报天津8月17日电
本报记者 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