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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1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最终,我们都会站在自己的世界门口,被征服或者征服它——

知道故事浅薄却看哭了一次又一次

艾小羊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10月11日   04 版)

    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午休的时候看《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故事短,故事之间没什么关联,看完一个也不用再惦记什么,不困就起来干活儿,困了就小睡一会儿。这本书的种种特质,都符合午休读物的特质。

    美中不足的是,经常会被看哭。有时候泪往上涌,心里却愤怒不平,凭什么呢?我一老辣职业女性,泪点、笑点、收入三高,这双眼已经看透太多,谁也不能从我的全世界路过,我也不指望路过谁的世界了,如果非要路过,我就是我的全世界,最终,我们都会站在自己的世界门口,被征服或者征服它。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忍不住被感动。

    有一天,午睡醒来,望着窗外春雨打落花,一股伤感的强流几乎将我淹没。很久没有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白的白墙,湖蓝的高低床,绵纱蚊帐,蚊帐外面罩着花布拉帘。那时候的我,爱着比我小一岁的男生,两人每天孤魂野鬼似的满珞珈山转悠,无论寒暑雨雪。

    学校哪儿人都多,除了山上,没什么地方可以谈情说爱,顺便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

    那时候,我们分别住在梅园和桂园,真的干过你送我到楼下,我又把你送回去,送来送去,眼看宿舍楼熄灯了的事儿。

    那时候的恋爱,不讲究自我、成长、门第,甚至未来。那是一种挥霍无度,醉生梦死的爱,今天爱完明天就死才好呢。人生所有沉重的东西,父母、工作、房子,等等,都是给这场爱情伴奏的鼓乐队。

    为爱情浪迹天涯,想起来简直就像吃饭一样正常。

    那时候的爱情是什么呢?就是全世界。如果我们分开了,世界就垮塌了。

    后来事实证明,垮塌的不是世界,而是我们的傻、笨与天真。

    然而,在那个午后,当一个姑娘,从兵荒马乱的初恋,走到了井井有条的中年,与世界握手言和,与自己开怀和解,一切尘埃落定,一切尽在掌握,却忽然像怀念逝去的亲人一样,怀念起那些时光,忽然想到的是一个不是问题,却如“活着是为什么”这个终极拷问一样严重的问题:我真的年轻过。

    并且那些年轻的故事好像被3D打印机重新打印出来一样,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当青春由蓊郁的森林变成一片沙漠,无论我们开着奔驰宝马,还是穿着香奈儿迪奥,无论是找到了自己还是继续迷茫,那片森林是再也回不来了。对于世界而言,总有人在自己的森林里哭泣,像在蜜糖罐里悲伤,而对于另外一些人,那是一个已经永远被路过的世界。

    “我什么地方也不选,我找个村姑,在那二层小土楼,洞房种田浇粪,这辈子都不用电话卡”,这曾经是我们每个人的梦想。在青春的雨林中,我们以为它是最小的目标,等人生行至某处,才发现这是比一个亿更加宏大遥远的目标。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在书里只是一个小故事。是荔枝与茅十八的故事。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但知道在现实面前,浪漫就是浪漫本身,既不负责在一起,更不负责地老天荒。它是一股荷尔蒙,如果归类学科,既不是哲学问题也不是心理学问题,而是化学问题。

    看一个人有没有走过青春,就看他是把这个化学反应式,用在爱情上,还是用在赚很多钱与尊重上。

    当化学反应发生时,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会被憋死的。所以,茅十八做了那么煽情的一件事:踢掉志玲姐姐,亲自为爱人的导航配音,并且设置了一大段表白。如果荔枝重新回到当初求婚的地方,就可以听到。可惜,最终回来的,不是荔枝,所以,荔枝也永远听不到“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直到你走进我的心里”。

    即使听到,也只有冷笑吧。没有伤害,就没有离开。在决定离开的人眼里,越是煽情的过往,越像一场骗局,或者幼稚的表演。

    然而,这幼稚的表演,还是让局外人鼻子一酸。

    所以,听到那么多人说,“这部电影拍得好烂,我却看哭了。”我老谋深算地笑了。这本书,也不过是些浅薄的青春故事,我同样一次又一次地看哭,并且在哭过之后的下午,无限感伤地想到,有些路过,是一辈子的完结,再也回不去,再也遇不到。

    有谁能永远留在青春的雨林中呢?那是一场梦啊,无数次被回顾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座沙城。“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也好,哭一哭更排毒。成长让我们越来越精明地躲开生命中那些让人疼痛的东西,猝不及防地被一场毛毛雨击中的时候,感觉疼得很爽。

艾小羊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10月11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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