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婕至今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在高中时就坚定地想当一名作家,“也许是叛逆,也许是证明自我,这个选择在未来被反复考验”。高考结束,她阴差阳错读了社会学专业,丰厚的学科储备让她拥有了比同龄人更广阔和尖锐的思考视角,在后来的创作中向着现实主义的方向一路前进。
“把故事写好,写进读者心里。”这是周苏婕最直接的创作目的,也正是这股对作品的信念,引领着她不断深入到人性深处。从短篇小说集《空心爱》到首部长篇小说《痴心人》,许多读者都评价周苏婕的文字“有着超越年龄的犀利”,“磕磕绊绊走了这么多年,在实际行动中一次次追问自己后才有答案,我适合这件事,扛得住这件事,除了这件事我做什么都不太行。冥冥中,这是别无选择的道路”。
把多条故事线紧密有机地结成一张网
大学时,因为网上发表的一篇小说,机缘巧合下周苏婕成了新版《流星花园》的编剧。在剧组跟了1年,她在得到历练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自己所希望的创作方向。从剧组出来后,她便立马投入了《空心爱》的创作。
《空心爱》中的8个短篇小说内容上各有侧重,涉及众多现实社会议题,写作过程中,周苏婕也再次切身体会到小说与剧本创作的不同——小说的语言是文字,而剧本的语言是镜头,语言的不同导致创作思维截然不同。
“同样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写小说时,我会在遣词造句上下很大功夫,能用最精准的字眼儿描述出复杂关系和微妙情绪的语言,就是好语言;但到了剧本,所有动作和台词都要落实到画面里,最终服务的都是戏。”周苏婕说。
《空心爱》中的短篇小说《溏心爸爸》曾被改编为独幕剧。从小说到剧本的创作周期接近两年,内容上也有很大不同,为了展现戏剧独有的冲突与事件,周苏婕对剧本进行了数版修改,随着经历的丰富和对心理学、女性主义的深入学习,剧本也实现了对小说的再创造。
在周苏婕看来,编剧思维极大程度上改变了自己写小说的风格。“总的来说,就是用编剧思维写小说,唯一不同的是保留心理描写,这是小说有别于剧本且是我擅长的地方。”
《痴心人》的故事聚焦在3个90后青年和他们的60后父母身上,作品底色维持了周苏婕一贯的犀利风格,探讨代际关系、生活困境和人性等现实议题。周苏婕认为,正是编剧技巧支撑起了整个故事中复杂纠缠的人物关系,这些年来,她坚持对影视剧进行拉片,抽丝剥茧地“读作品”。“我需要分析作品如何把多条故事线紧密有机地结合成一张网,抽掉其中任何一个情节,故事都难以成立,这种功夫是需要长期训练的。”周苏婕说。
最好的作品永远会是下一部
《空心爱》中收录的短篇是周苏婕最早写的小说,每写一篇,她都会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第一篇着重表达思想,第二篇专注人设的立体复杂,第三篇加强故事的戏剧性,第四篇要找有辨识度的语言……”在她看来,《痴心人》则是自己过去几年写作积淀下的一个综合性提升,“我过去人物处理得很单薄,故事也比较平,所以想在新的中篇小说各维度层面上都有所突破,但没想到越写越多,人物也越长越丰满,中篇的篇幅容不下我想表达的东西了,于是把一个3万字的故事发展到近30万”。
不同于通常的长篇小说,《痴心人》在结构上采用了交叠式互文的开放叙事,每一章的故事都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对周苏婕来说,如何依靠共情和想象去写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是创作这部长篇小说时面临的最大难题。书中的两对60后夫妻,一对男强女弱,一对女强男弱,性格上彼此对立。刚开始动笔,她有时无法让人物走向自己希望的方向,“但顺人设写着写着,他们居然在某些瞬间变成了一样的人”。这让她突然意识到,纵使是再不同的两个人,仍然在某些地方是相通的。
正因如此,周苏婕也认为在创作时对人物的处理正是写小说最有趣的地方。“人物会超出你的想象,配角甚至会成为主角,而作家也因此发现了自己身体里从未暴露过的东西。同时掌控同时失控,这种矛盾会带来巨大的快感。”
在周苏婕看来,自己仍在对风格尝试和探索的道路上。有读者在读完周苏婕的两部小说后评论“感觉不像是一个人写出来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极高的评价,“因为这说明我突破了过去的自己”。
周苏婕说,犀利会一直是自己作品的不变底色,但今后的犀利究竟会是生猛粗粝,还是包裹于某种外壳之下,现在的她还不能预测,“写作风格一定是跟着价值观走的,未来充满不确定,而我也会不断变化,最好的作品永远会是下一部”。
郑欣宜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谢宛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