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生命里那些如豆子芝麻般的小事,构成了时间,组成了跌宕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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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春节是“看”人的时刻。
无论过去一年你在工作、生活里与多少人产生交集,春节这个时间段“看人”,具有与众不同的意义。
从踏上那段回家的旅途开始,你一直会看见其他匆匆归乡的陌生人,你也要去见很久不见的亲人。对于漂泊在外的人而言,家乡终于从“远方”恢复为距离越来越近的温情之所,我们也总算从平日的节奏里抽离出来,把目光投向与自己的“出发之地”息息相关的面孔——不带任何修饰与遮掩,只想以最朴素的视角看看家乡,品读那些人生。
怀着这样的心境,今年春节回老家前夕,我特意在行李箱里放了一本杨本芬在83岁出版的书《豆子芝麻茶》。我觉得,无论是她写的人,还是我们透过纸页看这位作家本人,两种阅读切入口都能收获珍贵的体验。
对于很多人来说,“杨本芬”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现居江西南昌的杨本芬,17岁考入湘阴工业学校,后进入江西共大分校,未及毕业即下放农村。此后数十年为生计奔忙,相夫教子,后从某运输公司退休。
原本退休后的时光,是流逝于一条看似很寻常的路径上的:去南京帮女儿带孩子,做家务。谁能想到,花甲之年的杨本芬因为在女儿家书房偶然读到《江上的母亲》,读得落泪,萌生要写母亲故事的冲动。
于是,60岁的杨本芬开始在女儿家的厨房写作:坐在一张矮凳上,以另一张略高的凳子为桌,在一叠方格稿纸上开始动笔书写她的母亲,以及一家人的故事。
80岁,杨本芬出版处女作和代表作《秋园》,她写了母亲秋园坎坷的一生——凭一人之肩扛下生活所有重担,又始终保持善良的内核,温暖子女与亲友。此后,杨本芬陆续出版《浮木》《我本芬芳》等作品,2023年年底出版《豆子芝麻茶》。
“在厨房开始写作的女性”“用笔赶路”,让大众注意到这样一位特别的素人作家。而更为打动人的是杨本芬书写的故事本身,那些如土地般质朴的文字,蕴藏着真切而汹涌的情感,让和她一样的普通女性“被看见”。
杨本芬用自己的笔写人生,写女性这一生可能会经历的所有真实情感:坎坷、苦楚、困惑、温暖、勇气……通过这位老人,你会意识到,女性有多艰辛、多坚韧,而写作又多么有力、多么重要。
从《秋园》到《豆子芝麻茶》,她的每本书都是小小的,却格外有质感。这位女作家的写作,是回忆,是记录,更是一种发声。
在杨本芬出版《我本芬芳》那年,我曾有幸和她有过一次交流。她很有耐心,声音诚恳而温暖,颇有疗愈感。
我清楚记得杨本芬那朴素、动人的言语,比如她提到,如今拥有了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房里看书是很享受的。
她提到写作时说:“反正我就是需要一个塑料袋子、几个本子,然后一支笔,随时随地写,还是怕忘掉很多事情。”
那次交流,杨本芬提到已完成第四部小说的书稿。一年半后就等到了新书的面世,不过我没有立刻阅读,因为总想等着一个“直觉更适合翻开这本书”的时刻。
根据介绍,在书写过母亲(《秋园》)、乡亲(《浮木》)、婚姻(《我本芬芳》)之后,杨本芬在《豆子芝麻茶》里将目光聚焦到秦老太、湘君、冬莲这3位女性的婚姻上,讲到了女性在亲密关系当中的困惑与痛楚、选择与担当、勇气与坚持。
此外,她回忆了与妈妈和哥哥一起经历的往事,以及两位至亲离世之际的锥心之痛。
杨本芬的书,其实算得上是一段“寻乡之旅”。正是生命里那些如豆子芝麻般的小事,构成了时间,组成了跌宕的情感。
在今年春节来临前,我莫名觉得可以在返乡路上,或是在深夜的老家房间里翻一翻《豆子芝麻茶》。这里有我熟悉的杨本芬,也有我需要进一步加深了解的她的思想。
余华曾经如是评价杨本芬的书:“有些人的一生,可能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技巧,但他也过得挺好;还有一些人的一生,用了很多很多的技巧,结果过得很糟糕。而杨本芬就是,像用一种没有技巧过了自己一生一样的,没有技巧的方式,写了关于自己的书。”
没有技巧的写作,感动着这片土地上的你我。社会拥有我们,而我们拥有自己的方式之一,就是书写和铭记自我的人生,去勇敢表达出来。
沈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