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这个称呼,我是不容易喊出口的,因为方老师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教我初中数学的时候,我经常不知道是该叫“方老师”,还是叫“妈”,可是即便不经常叫出口,“方老师”却是我心中最为崇拜的老师,没有之一。
虽然我叫不出口,但我的耳边却每天充斥着同学们叫“方老师,方老师”的声音。同学们和母亲关系极好,亲近得好像我妈妈也是大家的妈妈。
记忆犹新的是“吃馍”。每次早上第一节上数学课的时候,方老师总会笑着说,谁的馍还没吃完,拿出来大大方方地吃,不耽误听课就行!同学们就笑着从抽屉里拿出馍来,就着咸菜蘸着酱大口大口地吃着。那时候,我们住校生吃早饭的时间很短,很多同学来不及吃完饭就上课了。同学们都说,只有在方老师的课堂,可以边吃边听,听得开心,学得带劲儿。
算来,离开方老师的数学课堂已经30多年了,可是回想起来,那些数学课本上的概念名词,却一个个鲜活得如同昨日重现,方老师在课堂上的神态、语调还历历在目。
最为紧张的情景是去跟她“过关”——拿上一张纸、一支笔,跟她边讲边画几何定理的推导过程。每个同学都要一个一个去过关。讲流畅了画对了,她会用红笔画上一个极为潇洒的“100优”。我对这“100优”非常着迷,以至于模仿苦练,达到形似。后来当我成为老师的时候,我也会潇洒地给我的孩子们画上大大的“100优”。
记忆中,母亲一直在农村学校教数学,前前后后换了五六所。不管我家搬到哪,家里总是会有补课的学生。我家就在校园的最后边,饭桌上、灶台边都是学生在补课,我妈就边择菜做饭,边教学生。学生补完课经常还会在我家吃饭,吃完饭,那些大一点的学生就带我玩。从小我是被妈妈的学生们轮流看大的。我的百天照、1周岁照都是妈妈的学生带我去照相馆照的,因为妈妈总是在讲课、补课、改作业。
记忆中,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妈妈独自一人在备课,所有的题目她都要亲自算一遍过程,那些概念的教法她也要反复推敲,甚至不自觉就讲出了声,讲得顺口为止。只有我知道,那个课堂上神采飞扬能把知识刻在学生心里的“方老师”,并没有魔法,是下了苦功夫的。那个灯下弓着背的“方老师”,就像一幅剪影刻在我幼小的心中。
记忆中,母亲的名字如雷贯耳,方圆几十里的农村无人不晓数学“方老师”。农村的娃也能把数学学得顶呱呱,农村的娃也能考高中,上大学!
可是现在,方老师所有的所有,都只能在记忆中找寻。
手里拿着这张当年她参加教师节表彰的照片,我黯然落泪。照片中的方老师,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白衬衫,胸前挂着大红花,眼睛里亮着光,嘴角带着好看的笑。照片一角写着:1982年教师节留念。母亲离世前,特意叮嘱我们把这张照片作为她的遗像。足以看出“方老师”这个称呼在她心中的分量。
如今,如母亲所愿,我也成为一名教师,并且亦如她一样优秀。当年母亲在我的名字里嵌入了一个“方”字,因此有时会有人叫我“方老师”。我从来不纠正,因为,方老师是我今生最为崇拜的老师。
方老师,女儿想您了。
李方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