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一场生日会。广州土著康伯的儿子们,把分别来自河南、上海以及美国的女朋友带回家,开始了“鸡同鸭讲”,不同地方文化碰撞的家庭生活。
这部2000年首播的情景喜剧《外来媳妇本地郎》,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播出最长、集数最多的情景喜剧”的纪录。近期,它传出“停播”的消息,引起许多网友的关注,主创团队辟谣,2026年仍有拍摄计划。
作为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它是我儿时的“电子邻居”“下饭神器”。那首二十多年不变的主题曲,我能精准唱出每个人物的特定唱词。
剧情主要围绕着文化冲突展开,康伯夫妇作为广州土著,带着对“外省人”天然的刻板印象,与外来媳妇一起住在西关大屋里,共同克服着语言、生活习惯、价值观的“鸿沟”,闹出一幕幕“误会”,而后基于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握手言和。
它不只在讲康家的故事。千禧年的广州作为改革开放特区,涌入了不同地域的“外来者”,广州土著们在家庭、工作等各个场域都要学习与不同地域的人合作。康伯希望儿子能娶邻居家知根知底的女儿,也表现了当时土著们“排外”的情绪。
随着剧情的深入,观众会发现“外来媳妇”太可爱了,上海的媳妇精致干练,河南的媳妇朴实勤劳,洋媳妇天然有着自由奔放的基因,她们也学着广州人煲汤、喝茶,融入广州的市井生活里。康伯老两口对外来媳妇从排斥到接纳,体现了广州人的态度转变。
一个完美的笑话往往包含两个部分:铺垫建立预期,妙语颠覆预期。而最高明的社会喜剧,正是用同样的逻辑,让我们对习以为常的社会规范产生新的审视。
当时被剧情逗得捧腹的我,在许多年之后,才意识到,《外来媳妇本地郎》其实在用喜剧的方式,四两拨千斤,弥合当时的社会矛盾,让天南地北的人愿意在广州扎根,让广州变得更包容、开放。
喜剧从来不只是逗人发笑的把戏,它是社会肌理中那根最灵敏的探针,能以最柔软的方式推动最坚硬的改变。在这个层面上,《外来媳妇本地郎》的高明之处,是它完成了社会启蒙、社会教育的功能。看着它长大的那代观众,比如说我,成长为一个能包容各种文化、更开放的人。有人觉得,《外来媳妇本地郎》烂尾了。但我觉得,即便我很久没有看它,不是它“变味”了,而是我长大了。
现在,跨省、跨国婚姻成了常态,我们早已对“外来者”司空见惯,剧集里曾经设定为“特殊场景”的冲突,在今天看来已显得不再特殊。因此,收视率的不断降低是可预测的。
好的喜剧一定是紧扣着时代脉搏的,而时代不断在变化。与《外来媳妇本地郎》同一年播出的香港情景喜剧《男亲女爱》,讲述了在千禧年的香港,一位接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份高薪工作的女律师,和她招募的看似吊儿郎当的男助理,因脾气、作风不同闹出的冲突和误会。
在播出二十多年后,《男亲女爱》意外地在互联网又火了。当下的年轻人突然发现,《男亲女爱》里的“剩女”“废柴”等人物设定,和律师事务所里关于加班、加薪的讨论,与当下的自己如此相似——有时候,我们困在格子间里,饱受加班之苦和婚恋焦虑,有着许多不能与同事道的心事。
如今,年轻人涌入一二线城市,脱口秀、素描喜剧、漫才开始风靡,喜剧的主角不再是赵本山小品里的农民,而是大城市里自嘲的“牛马”。年轻人在婚恋、就业、子女教育等议题里的处境有如此多的共鸣,让喜剧有了新的创作土壤。
写喜剧的笔也不再只握在编剧手里。我有一位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的朋友,业余时间爱好写段子。她攒了一本吐槽失眠、开会日常的段子集,计划在她离职时向所有朋友表演“脱口秀”。那本段子集既是她的大厂日记,又是她排遣情绪、表达自我的出口。
喜剧是社会压力的安全阀,它消解了成年世界里那些不可避免的痛苦,才让我们在笑声中重获力量。
毕竟,一个能笑自己的社会,才是一个足够健康、足够自信去改进自己的社会。而在所有推动进步的力量中,笑声或许是最人性、也最持久的一种。
魏晞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2月24日 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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