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水源地禁令正变成一纸空文
几辆私家车在当地人的带领下，顺利通过关口进入主坝。
谭伟摄
今年是位于北京市密云县的密云水库建成整整50周年。密云水库不仅消除了潮白河的水害，而且还担负着供应北京、天津及河北省部分地区工农业用水和生活用水的任务，成为首都重要的水源地。
1995年，为加强密云水库水源保护，北京市制定了《北京市密云水库怀柔水库和京密引水渠水源保护管理条例》（以下简称《管理条例》），并由于1999年7月30日修改通过，明确规定密云水库为非建设区和非旅游区，禁止旅游者和其他无关人员越过网界。
库区周围居民为保护水源，配合国家政策实施，让出部分稻田，但受限于水源地管理，经济发展特别是工业发展相对滞后，周围村民纷纷外出务工挣钱养家，或在家开饭馆，或者违规带游人进入水库大坝游览。
隐形的旅游利益链
密云水库特有的风景和清新的空气，使其渐渐成为北京市区民众出行旅游的目的地。在百度输入“密云水库旅游”可以找到约112万多篇相关网页。各旅游网站都纷纷介绍称：“密云水库在密云县城北13公里处，它位于燕山群峰之中，横跨潮、白两河。水库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湖，有‘燕山明珠’之称……库区夏季平均气温低于市区3℃，是一处避暑胜地。”密云县政府也打出生态旅游旗号，着力推广黑龙潭、桃源仙谷等库区附近景点。相应的密云水库大坝成了很多游人不可不去的地方。
在去往库区的路上，中国青年报记者看到，已经建好的和正在建设的别墅群数目不少，库区旁边的各种农家乐小饭馆更是层出不穷。“几乎每个靠近库区的家庭都开了饭馆或者开车拉客。”某农家乐餐馆的老板娘说，“每人就几分土地，靠土地过不了日子。”
记者注意到，该店饭桌旁边还有3间客房，里面摆设简单，颇有农家味道，据老板娘介绍，住一晚要50元，主要是提供给前来游玩儿的旅客。
当记者提出要去主坝游玩儿的时候，老板娘刚开始有点谨慎，“主坝也一样，也就看点水，没有什么新鲜的。”后来她又主动问记者是否真想上主坝，记者表示确定后，她拿出手机帮记者联系起来，记者听到她言语中有诸如“今天谁值班？”的问题。
挂断电话后，老板娘告诉记者，水库这几天管得很严，前些日子下大雨，土黏，潮河主坝那边还死了一个人。老板娘开出了两人80元的价格，并表示要给守卫买烟，“打通关系”。
“平时都是一趟100元，不讲价的。”旁边的饭店服务员告诉记者，平时生意好的时候能一天带几十人进大坝。
饭店老板娘还向记者透露，主坝一般是4个人轮岗，3天换一次。
最终，记者谈到两人70元后，老板娘叫来了一辆面的。给了一位李姓司机30元车费和20元所谓的香烟钱。
记者从大坝出来返回车站途中，一位赵姓女司机向中国青年报记者介绍，当地男的一般在外打工，或者和她老公一样在县城上班，“女的就让她们买个车，然后小打小闹，能挣多少就挣多少。”
游客进农家乐吃饭，再经老板介绍面的以及联系大坝守卫，之后进入水库大坝，这样一条“旅游利益链”已经形成。
花钱上主坝已成公开的秘密
李姓司机告诉记者，她和丈夫都是靠开车接送游客赚钱，和值班人员都认识，“给他们买烟，请吃个饭，搞好关系就能带人进去。”
据她介绍，在水库周边像他们这样跑车的居民挺多，自己买个摩托车，面包车就去拉人。本来进入库区是严令禁止的，但是花钱托人带进去，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她还告诉记者，周围饭店都有车，老板和值班人员也熟，给饭店老板钱就能带人进去。
“饭馆经理和水库管理的人员有关系。”某饭店郭经理称，“你要是今天上咱这儿吃饭，免费送你们进去。”
在某事业单位工作的张女士表示，2009年她在库区附近某餐馆吃饭后，确实免费进了主坝。
在白河主坝第一道关口，李姓司机向值班人员示意说：“老肖已经打电话了。”但值班人员表示并不知道，不予放行。李姓司机随即下车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儿，值班人员将门打开。在车上等候放行的间隙，记者发现有两辆私家车在向值班人员示意后，驶入库区。
进入库区公路后不久，司机将车停在了库区码头。在码头边有4名游客在拍照，还有几名自称工作人员的人在岸边聊天。
码头边停有一艘游船，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船是摆着接待、照相用的。”他还对记者说：“你们到水边来已经不容易了，肯定是花了钱进来的。”
记者表示想去白河主坝，另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主坝不让进，严着呢。从1986年开始，这里就不让旅游了。你溜达溜达赶紧出去，你已经在违法啦。”说罢全场大笑，“不过要是能进去，出来就不会管你了。”
记者从在水边玩耍的4个女孩中了解到，她们并没有花钱，是在水库工作的亲戚带进来的。
“霍山生哨位”是进入白河主坝的最后一道关卡，有一名值班人员。记者称是想过来看看，花钱进来的，经过周旋之后，最终获准进入大坝。
白河主坝上偶有车辆来往，有游人在奥运火炬密云水库传递点纪念雕塑前拍照。在记者停留大坝半个小时内，大概进来3拨游客，近20人。
一边是政府严令，一边是民众违禁
为保护水源地，北京市政府在水库110公里沿线都搭建了金属网。“生命之水需要我们用心呵护”、“保护水源人人有责”、“禁止钓鱼”、“禁止游泳”等醒目的标语在护网上随处可见。《管理条例》第十三条第一款规定：在一级保护区内的重点地段设置防护网，禁止旅游者和其他无关人员越过网界，禁止任何人破坏防护网。第十四条第三项规定：在两库一渠水面游泳、进行水上训练以及其他水上体育、娱乐活动。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西石骆驼副坝防护网某缺口处看见，防护网敞开，浓郁的草坪已有一片车辆大小的面积光秃，形成一条小道。“这就是通往水库的路，他们（水库工作人员）前阵子在路上挖了一个坑，车子过不去，你们下车走过去，可以玩儿水。”司机师傅对记者说。记者沿着路面往里走，两边全是芦苇和玉米地，路面也明显是经过长久人群走动压出来的。
走到湖边，有5个人向记者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小孩指着背后对记者说：“那边能下水，我刚才下水了。”“那边好玩儿，可以下去。”旁边一位中年男子补充说。
记者留意到这位中年男子手中正拿着小孩的鞋子。当记者问哪里人多点儿，一位孩子母亲模样的人回应：“人多就撵你了，都不让过来，偷偷地，哪有人多的地方。”
在他们所指的下水处，记者看到湖边大概1米宽左右的草已经被全部压倒，与水面齐平。农家乐老板娘说，“平时钓鱼的人很多，大家都躲着钓鱼。”她甚至还称自己的鱼是水库钓上来的。
据资料显示，密云水库是北京著名的鱼乡，库内年产淡水鱼300万公斤。每年春秋季的时候，渔民交鱼苗费就可以开船下水打捞。而除此之外，《管理条例》和其他一些法律条文明确禁止水库一切钓鱼活动。可即使这样，还是有民众偷偷钓鱼，令行不止。
最急需的是不污染水库的项目
为保护好密云水库，让北京市民喝上放心水，《管理条例》明确规定密云水库为非建设区和非旅游区，禁止新建、改建、扩建除水利或者供水工程以外的工程项目。
北白岩村村委会委员袁福友对此很苦恼。
他说：“水源地保护制约着村里面各方面的发展，搞一个企业什么的，首先考虑的是对水库有没有什么污染。这方面也控制得特别严，包括旅游这方面都受到制约。发展企业，在离水库近了就不行，企业生产多多少少都有污染的，所以基本上不能发展工业。”
“留在农村的大部分人就种地，有的做点小买卖。过去还有水稻田，现在水库水位一下降，也不让上游种麦子了，一年就种一茬。一人一亩地左右，有的只有几分地。因为水库占了一部分，减少了我们的耕地。当时几乎就是无偿征地了，1958年修水库的时候，是按每亩地5元的标准补偿的，之后几十年什么补贴都没有。一直到2008年，政府决定每年给村里250万元。这钱一般搞村容改造、村镇建设，修路、修水渠。村子大，各种费用也高，这钱也做不了什么事。村干部工资都3年没发了。”
据袁福友介绍，村里出去打工的人当中搞建筑的比较多。有技术的瓦工、木工就自己在附近找活儿干。村里总共1200户，2500口人,壮劳力40％多都出去打工了。“村里没有企业，基本解决不了就业。以前还有电厂、水库管理处、第八机床厂还能安置一部分富余劳动力，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现在厂子基本都散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就业的问题，就业问题一解决，其他问题都好说。以前我们喝一碗粥，现在还要拿出半碗给水库移民，本来水库就占了地，现在我们土地更少了，靠土地根本就吃不饱。”袁福友说，“最急需的不是要给我们多少钱，最希望能弄到项目，不污染水库的企业，能把村里的剩余劳动力问题给解决了，村民生活就有保障了。补偿钱村民很快就可以花完了，有企业、工作就是永久。”
袁福友向记者透露，村里开餐馆的人挺多，周边饭馆拉客的也挺多。“没有办法，这也能赚点钱。个别人偷偷地会带人看大坝。大部分人还是很理解和支持水库保护的。”
袁福友说，村委会正琢磨着招商引资的事，也想发展旅游观光方面的产业，但是总是要考虑到水库。他还透露，水库附近的白草洼村、石马峪村、黑山寺村，和北白岩村的情况相似，发展也受到各种限制。而离水库稍远、自然条件和这些村差不多的溪翁庄、走马庄村，发展就要好很多。
一定要守好“一盆净水”
记者曾多方联系采访密云水库管理处和密云县旅游局，均未果。北京市水务局宣传处俞处长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介绍，水务局和密云水库管理处在保护水库方面做出了很大努力。
“取消了网箱养鱼，拆除了库区周边1万多平方米的违章建筑，严厉打击盗采砂石等行为。还有一个武警中队驻守库区，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一定要守卫好这‘一盆净水’。餐馆开在库区外面没事，但是会进行规范的管理。”俞处长说。
俞处长告诉记者，在旅游旺季有很多人想进去看看水库大坝，但是管理处都会严格限制，任何人想进去都不行。“其实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有过开放，但是遇到了很多问题，后来就一直实行封闭管理。”
另据了解，密云县是国家级生态县，根据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密云为“生态涵养发展区”，“保水”是密云永恒的主题。密云县在发展过程中，立足首都水源区发展战略，坚持打造生态农业体系，建立有机食品基地、休闲农业园区等，同时大力发展生态旅游，将密云水库保护和自身经济发展良好结合。
在解决就业问题上，俞处长说，他们请库区周围的一些农民当水库安全巡视员，每月发放500元左右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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