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很有个性的学界名家文章,有时恍惚感觉那不曾谋面的名家就站在你面前,口讲指画,或急骤或舒缓,或滔滔或潺潺,姿势、语气、风度,生动鲜明。
学界当然有山头有派系,有笔墨官司口舌之争。但是,假定把这些名流滔滔潺潺的内容放到一边不论,另按他们滔滔潺潺的姿势、语气、风度重新归类站队,你也许会发现:原本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或许竟就成了一派。
依我发明的这种不讲实质只讲姿势的划分办法,在经济学者的队伍中,张维迎和郎咸平,或许就是一派。许小年和他所深恶痛绝、视为诺贝尔经济学奖耻辱的克鲁格曼,也是一派。信奉自由原教旨主义的铅笔经济研究社和经常怀念“文革”的乌有之乡,更是一派——都是“振聋发聩派”。
前些日子叶檀女士写文章,标题作《不要张维迎、郎咸平,要吴敬琏》,或许就是按姿势、语气、风度重新“归堆”的结果吧?“彻底埋葬凯恩斯主义”(张维迎语),“如果我失败的话,那会给中国社会带来多么大的危害”(郎咸平语),这姿态您瞧多拉风!“要好的市场经济,不要坏的市场经济”(吴敬琏语),这话头您听起来多没劲!叶女士居然不喜欢拉风的,而喜欢没劲的。
按以上分法,可以跟吴敬琏归一派,不够振聋发聩的,第一个或许是秦晖。启发我想到这一点的是一位著名保守主义政治学者。在前不久一次读者见面会上,他点名批评了吴敬琏的《极左和极右都很危险》—— 难道您老认为“极不左极不右不危险,有点左有点右不危险,又左又右不危险”?同时不点名批评了秦晖的“一手要自由,一手要福利”——“自由和福利是冲突的,你不能同时要两个冲突的东西。”
秦晖教授是中国唯一一个被两家立场截然相反的网站——铅笔经济研究社和乌有之乡同时开设了批判专栏的人,似乎也是唯一一个在豆瓣网同时拥有“粉丝”小组和“专案”小组的人。近期,他在《东方早报》上之一、之二、之三、之四……在同一个题目下面同时跟一位“新左”学者和一位“新右”学者开战。单是“答杨震、吕新雨”这个副标题本身,估计就能把杨、吕二位气得发昏——您老还真把我们“汉贼不两立”的两人归进一堆儿啦?
张维迎教授去年年底卸去了院长头衔(顺便说一句,我认为这事儿或许对北大光华学院是损失,对张教授本人来说一毛钱的损失都说不上),新闻报道又翻腾出他过去“振聋发聩”的几段语录作花絮。不知大家有没有感觉,类似“穷人上不起大学是因为学费太低”这样著名的雷人言论,如今听起来其实已经很顺耳、很平淡、很无所谓啦?
“没有最雷,只有更雷。”张的粉丝队伍已经成长起来,并且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2010年中国经济学界第一雷人语录,应是在“富士康事件”中铅笔经济研究社一篇文章的标题,名曰《没有资本家,你连跳的楼都没有》。
该社的哈耶克信徒的另一篇文章,这样抨击当时《南方周末》等媒体对富士康事件的报道:“富士康事件中媒体及文人们的作派显然是文人乱政的乱象。富士康是试金石,是照妖镜,是显影剂,让一切口头热爱自由的人现出原形。”——引号里这段话,已经完全达到了在乌有之乡发表的水平。
可是可是,学界这种“欲把秦、吴比粪土”、“欲与铅、乌试比雷”的气场,对社会真的好吗?
■刘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