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今初,一本在300多年前坊间流传、原本稀松平常的千字“小书”《弟子规》突然热起来,有的省市(如山东省等)明令各中小学校不得全文推荐或诵读《弟子规》,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而有的省市则相反,大力向学生推荐《弟子规》,例如北京市教育部门正在首批19所小学中试点国学教材《〈弟子规〉新解》,下月终审确定后,有望于9月新学年到来之际在全市小学推广,同时表示“不删减原文”(京华时报1月11日);再加上春节期间歌手周笔畅在某电视台春晚上唱了一首名为《弟子规》的歌曲,更为其“普及”添了一把火。
如今,《弟子规》也正式走进了我和我的家庭生活——我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所在的学校,很“幸运”的成为诵读《弟子规》的试点校之一。春节放假在家,我常看到孩子撅着小嘴,锁着眉头嘟囔着“圣人训”“首孝弟”“晨必省,昏则定”之类,刚开始我还嗤之以鼻为“陈词滥调”,妻子却非常严肃的“告诫”我:“这是学校当作作业正式布置下来的,如果你的消极态度影响到孩子,开学后其他同学都能背,只有我们的孩子背不下,那时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考评成绩?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我顿时觉得问题严重了,赶紧仔细翻阅了这本由“北京可持续教育发展协会”策划的《〈弟子规〉新解》试点教材。从教材的释读、链接、举例讲解中我强烈地感受到,《弟子规》在某些人扯起的弘扬国学的大旗下,“功效”已被大大神化。通读这本小书,我发现虽然它仅有1080个字,却以三字韵的说教方式罗列了108项繁文缛节的“规矩”,其中大多是“号泣随,挞无怨”“言语忍,忿自泯”之类的愚忠愚孝。在试点教材的链接事例中,为了证明某些“道理”,编者牵强附会地扯进了很多现代人的例子,诸如用感动中国人物之一的少年黄舸的事例说明“报恩长”,在“丧礼尽,祭尽诚”一节链接中,居然和张思德的追悼会联系在一起……怕是当年结合自己的私塾教学经验拼凑成《弟子规》最初文本的那个酸秀才李毓秀自己都绝难想到,改革开放30多年后的今天,竟有人把他向清廷邀功而作的这一文本视为圭臬向孩子们灌输!不知这是教育的幸,还是不幸?
硬币总有两面,《弟子规》也不能一概而论,但问题的关键是以我中华民族5000年汗牛充栋的国学典籍而论,为何偏要选择从弟子规下手对孩子们发蒙呢?论“泛爱”之理,《弟子规》的“小我”说教难敌《岳阳楼记》的胸襟气度;论“孝弟”之情,《弟子规》不如《陈情表》来得深情自然;论“忠廉”之义,《弟子规》怎比得上《出师表》动人心魄;论文字表达,《弟子规》的枯涩与白乐天的明白通达相差又何止千里!有关部门如果真的心系“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能否把上述真正的国学典籍进行一番精编,告诉孩子们一些诸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理,岂不比让孩子莫名其妙地背诵“路遇长,疾趋揖”“长无言,退恭立”强之百倍!
我曾经小心翼翼的问我的孩子两个问题:“你背下来的这些都懂吗?前面背过的那些章节你还能记得吗?”孩子回答:“当然不懂,背了后面的,前面的也大多忘了,但是你提醒一两个字没准就能想起来。”童言无忌,却让人百般纠结——难道我和我的孩子就真的这样如魂附体一般被《弟子规》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