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把他举得很高

    2月15日，黑龙江省呼玛县，黑龙江边。尽管已经立春，这里依然冰天雪地。

    白雪一望无际，一座褐色的纪念碑矗立其上。碑石上，“邰忠利烈士牺牲地”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是的，23岁蒙古族军人邰忠利，记者就是为追寻他而来。

    一刹那便成永恒

    2009年8月9日16时40分左右，在呼玛采摘山货的张文礼夫妇到黑龙江边钓鱼。忽然，钓鱼竿一歪，被水流冲走。张文礼以为有鱼上钩了，急忙探身去捞，没想到堤陡苔滑，一下子滑落江中。

    尽管是8月，黑龙江水仍然很凉，不谙水性的张文礼拼命挣扎。妻子见状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当时，黑龙江省军区边防某团三连蒙古族士官、代理排长邰忠利等一行6人正分组沿江发放宣传单。

    邰忠利与两名战士走在最前面。听到呼救声，他回头甩下一句“我去看看”，撒腿就往出事地点跑。

    邰忠利几步跑上堤坝，江边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迅速脱掉上衣甩在坝上，俯身冲到水边，蹬掉了两只鞋子，纵身跃入江中救人。

    由于护堤是斜坡而且很滑，张文礼越蹬离岸越远，越扑腾下沉越快。就在张文礼已经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江水、迷迷糊糊中以为“完了”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推自己”。

    这一推让几乎绝望的张文礼得救了。在另外两名及时赶到的战士帮助下，他上岸了。可再回头看邰忠利时，江面上只剩下了汹涌的急流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

    跳水救人的邰忠利失踪了。

    寻找英雄

    救人英雄失踪的消息惊动了黑龙江省军区各级领导。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搜救英雄战士邰忠利”成为军地人员的共同行动。

    自从当地媒体播发了邰忠利为救人而落水失踪的报道后，就有无数人在关注着邰忠利的消息，不断有人向连队打听搜救情况。一个普通的战士，为何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

    人们在寻找救人英雄的同时，逐渐寻找到一个把爱和生命都献给了人民的真心英雄。

    羊草沟村的胡兆娥老妈妈听到邰忠利失踪的消息后彻夜难眠，她一次次焦急地向连队打听情况。她说：“2007年8月，忠利驻勤就住在我家，那时候他就救过人。当时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伐木装船点，住着几户打工的，平时孩子们就交给我看管。有个叫蒋鹏的四川籍小男孩儿才4岁，在江边滚动小轮胎玩。结果，轮胎滚落到江中，他也追着掉到了江里。幸好碰上了小邰子，他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江里，把孩子救上了岸。要是没有他，我可怎么向人家父母交待？小邰真是个好孩子啊！我当时就想跟连队反映，可小邰说啥也不让，说这是小事，不值得说。”

    “邰忠利找没找到呢？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啊！他去年就从火海里救过我媳妇的命啊！”2008年4月，察哈彦村王春水家失火，当时王春水不在家，妻子卧病在床，姑姑陪着。屋顶着火时，俩人正在屋里睡觉。在此地驻勤的邰忠利发现情况后，迅速冲进屋把人叫出来，又把身上淋湿，搬过梯子上房浇水、抢救存在棚上的贵重物品。事后，他的眉毛、头发都被烤焦了，皮肤也起了泡。

    救人失踪前，邰忠利刚休假探家归来。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包里，有他从家里带回来的两瓶蒙古酒和两个书包。他的战友马龙说：“邰忠利说过，书包是给他资助的两个贫困学生的，酒是给渔民管大爷带的。可惜，他不能亲手送去了。”

    邰忠利念念不忘的这位管大爷叫管春华，是俄罗斯族后裔。由于经常在江上作业，老人家风湿病很重，腰经常疼。邰忠利探亲归队时还惦记着给老人带回来两瓶本民族的药酒。

    管大爷听说邰忠利救人失踪的消息后满眼含泪，“这孩子仁义啊！我们这个捕鱼点上的人都敬他、服他。本来，我们和部队不容易相处。因为我们想多捕点儿鱼，多卖俩钱，有时候就想冒个险，打个擦边球。比如说以前，越界捕鱼、不按时间规定捕鱼等情况常有。战士们的任务就是执行上级的规定，这样一来，就有冲突了。但是小邰的想法不一样，他总是站在帮助我们的立场上做事。”

    老人说起邰忠利的好来，就停不住嘴了：“小邰在我们这儿驻勤时，总是带着战士帮我收拾屋子，劈木柴，扫院子，自己找活儿干。6月，我看房子漏雨，找了个梯子上去修。他老远地看见，一边跑一边喊：‘大爷快下来！你腰不好，别累着，我干！’顶着雨一干就是半个小时，浑身都被淋透了。我怎么留他吃饭都不肯。他说：‘大爷，你身体不好，捕鱼不容易，自己攒着卖钱吧！’差点儿让我眼泪掉下来。”

    十八站鄂伦春民族乡福利院离教导队不远，邰忠利在参加集训期间，主动担负起了照顾病弱者之职。一有时间，他就去福利院帮着扫院子、擦玻璃、拖地板、劈烧柴。孟吉祥老人大小便经常失禁，全身骨瘦如柴，邰忠利在帮老人擦身子时，每擦一下都格外细心，生怕弄疼了老人；帮他洗过澡后，还把老人长期没有换洗的内衣洗干净。其他的老人看到这一切，不禁都落了泪。

    33岁的鄂伦春族聋哑人孟小成，是敬老院里唯一的年轻人，但他的智力水平只相当于十来岁的孩子。第一次去的时候，邰忠利就发现孟小成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但孟小成经常一个人待在屋里，谁拉也不出来，老人们都说小哑巴不和人来往。邰忠利进到孟小成房里引起了他的惊恐，邰忠利用手比划摆弄了半天才让他安静下来，最后好不容易拉他到活动室剪了头发。在活动室里邰忠利教他打台球，两人咿咿呀呀，比比划划地交流，时间长了，竟有了默契。

    邰忠利牺牲后，整整一个多月，孟小成每天都要站在乡东头的江堤上，向江水久久凝望，乡里人几次拽他，但他却执意不肯走。他左手捋一下右肩膀，右手捋一下左肩膀，然后竖起大拇指。支书告诉大伙儿，他的意思是说解放军是最好的人。

    “亲人啊，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你不会有事的！”四连驻地金山乡友谊村村民张红军祈祷着。

    2006年10月13日，邰忠利和战友吕游参加集训结束后返回连队，搭乘张红军的车。没想到，走到半路时，张红军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邰忠利赶紧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后赶到呼玛县医院。经诊断，张红军是脑溢血，需要住院治疗。邰忠利身上只有500元，统统交了押金。医生好奇地问邰忠利：“同志，你们是什么关系？”

    邰忠利说：“我们是军民关系。我是解放军，他是我们驻地附近的村民，虽然我们没有亲属关系，但他也是我的亲人！”

    随后，他在住院单“与患者关系”一栏上郑重写下了“亲人”两个字。

    是的，亲人。邰忠利就是这样，把人民当亲人。为了亲人，他不吝付出爱；为了亲人，他不惜付出生命。

    人民把他举得很高很高

    6天6夜的思念让人肝肠寸断，6天6夜的寻找让人撕心裂肺。

    为了找到英雄，呼玛县民政局、公安局和渔政局等部门的主要领导牵头，与部队官兵一起，整合多方力量组成了强大的搜救队伍，投入到大海捞针般的搜救行动中。

    下站捕鱼点是邰忠利2009年执勤、驻勤的地方，他救人失踪的消息传出不到半小时，这个捕鱼点的所有渔民都赶了过来。靠水吃水的渔民们本来都指望着在捕鱼旺季多捕几网鱼过活，但从8月9日开始，9户渔民只留1人看护财产，其他的人共出动大小渔船11条，从早到晚，每天沿江往返数十公里，进行拉网式搜寻，搜救他们的蒙古族兄弟邰忠利，一干就是6天。

    出动了两条渔船的渔民刘福义说：“小邰子，一个蒙古族战士，为救咱汉族老百姓的生命才失踪。为了找到他，咱少挣俩钱儿、受点儿累算个啥？就算是大海捞针，也非要找到他不可！”

    界江下游的渔民和全体战士也纷纷加入搜救队伍。呼玛江畔人来人往，江中船艇如织，军民全力搜救可敬的英雄战士。

    英雄壮举，不仅感动了边疆各族民众，也跨越了国界，感动了对岸的俄军。该团会晤站及时升旗会晤，向俄军通报情况。得知邰忠利为救人而落水失踪的情况后，俄军不但破例放宽中国渔船搜救的范围，还积极组织俄方力量在界江俄方一侧搜救。他们动员了沿江几个哨所的人员进行搜救，并出动巡逻艇、借助军犬进行搜救。

    尽管知道凶多吉少，但人们还是在默默地祈祷，希望有奇迹出现。然而，噩耗还是在8月15日传来，界江对岸的俄军在距离出事地点134公里处的俄方岸上发现了邰忠利的遗体。

    2009年8月17日，邰忠利追悼会在边陲小城呼玛召开，鄂伦春、鄂温克、蒙古、汉、满、回等各族群众齐聚殡仪馆，为舍己救人的蒙古族战士邰忠利送行。他们中有的人冒雨赶了100多公里的路，就为了来看英雄最后一眼，就为了送亲人最后一程。

    当天，呼玛菊贵。人们听说邰忠利生前爱菊，金黄色的菊花被抢购一空，满载哀思撒落江中。

    8月17日9时16分，邰忠利烈士遗体火化，呼玛县江中的船艇一齐鸣笛，全城车辆停止，行人伫立，共同为英雄默哀。

    当晚，到黑龙江边祭奠英雄邰忠利的人群排成了长龙，孩子们点燃了为邰叔叔自制的小桔灯；白色蜡烛拼成了“心”字图案，盏盏江灯摆成了“邰忠利一路走好”字样；江面上，烛光点点蜿蜒数里；半空中，写着邰忠利名字的孔明灯扶摇直上，融入苍穹，化作闪亮的星星。

    把一切献给人民的人，正如诗人臧克家所说，人民“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