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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背景
国家旅游局近期发出《关于加强监督管理规范旅游市场秩序的工作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各级旅游行政管理部门结合实际情况，加强旅游监督管理工作。
国家旅游局监管司司长李仁芷强调《意见》提出的五项基本工作任务：一是遏制、扭转“零负团费”低价操作模式，同时与工商等部门协作联动，加强对旅游广告的指导规范，治理以低价旅游广告招徕游客问题，鼓励社会各界举报发布不实旅游广告行为。二是加强合同监管，制止欺诈消费和强迫消费，旅游部门要会同工商等部门对不签订合同和违反合同约定、欺诈和强迫消费等行为及时依法查处。三是全面治理旅行社部门承包、挂靠经营行为。四是加强对“一日游”等城市周边游市场的治理整顿，充分发挥城市旅游市场综合治理、联合执法等作用，提示游客注意防范陷阱和依法维权。五是依法查处无许可、无资质经营行为，及时查处假冒饭店和游船星级、景区等级等资质开展宣传招徕和经营等违规行为。
“零负团费”低价操作模式、欺诈消费和强迫消费，黑一日游……在旅游者的一次出行中就可能都会遇到，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让旅游业真正成为人民群众更加满意的现代服务业，需要自上而下的治理、整顿，需要大范围正面宣传，也需要旅游者自身的成长、成熟。
2月14日下午，笔者在故宫午门内游览时，接到印有“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字样的北京散客一日游宣传广告，印刷精美的广告宣传单上，中青旅的图标和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的红色印章显得格外醒目，宣传单上注明是中央部委直属旅行社，乍一看觉得很正规。
宣传单上的价格很诱人，以“长城贵宾专线”一日游为例，景点包括观看升国旗、游览八达岭长城、十三陵、十三陵水库、皇家四合院、“鸟巢水立方”。价格是每人80元，包括各景点大小门票、往返车费、午餐费、导游费和保险费。广告上面同时承诺“纯玩无购物，免费乘坐缆车，免费住地接送”。
如此诱人的一日游是真是假？为了一探究竟，中国大学生旅游实践营成员社团的同学们按照上面的免费订座热线电话，预订了16日的4人长城贵宾专线游。
通过亲身暗访发现，在12个小时的行程中，真正游玩的时间只有不到3个小时，包括一个半小时的水关长城和一个多小时的明清老北京城游览（自费项目），其余时间主要以导游向游客讲解特产以及购物为主。
2月16日早上5点多，一辆桑塔纳轿车按约定把笔者从住处接到前门观旗宾馆门前集合，此时宾馆前已经停了五六辆大巴车。上了车，旅行社名称摇身一变改为“古韵风情旅行社”。我们被导游告知此次走的是长城经济专线，我们预定的长城贵宾专线都是广告宣传单忽悠大家的。广告单是私家车司机们为拉客赚钱预先放的长线，大家如果不甘心就去找清晨接我们的私家车司机和给我们预定一日游的接线员。导游还讽刺我们天真：“没有一个人从康师傅牛肉面里吃出广告上那么大块的牛肉来。”
导游一再强调：“不要跟别的散客交流团费是多少钱，如果有人问起，一律回答160元。”车上坐在第一排的游客想看一眼我们的协议书，导游语气严厉地说：“看你自己的，大家都一样的，不要看别人的。”而通过我们私下交流，我们发现有的游客交了50元，还有的人是100元。在车上，导游再三叮嘱全车游客，若有警察来查车，一律回答团费是220元。她告诉大家的理由是，若不这样回答，那么警察会认定旅行社非法拉客，而游客也会被遣回住所，“那样你们就得去报昂贵的正规团”，她说。导游还警告游客不要轻易与景点陌生的当地人交流，也不要多管闲事，影响当地人做生意。导游还生动地给我们讲了几个例子，说以前发生过好事的游客被当地人殴打的情况。
第一个景点是到天安门广场观看升国旗仪式。导游强调：“进入天安门广场的人都要接受安检，检查您的包，如果发现您没带身份证或者衣冠不整，警察就开车把您带走了。”这一吓唬，游客当中没带身份证的人真没下车观看升旗仪式。她还声称，现场看升国旗，不如在家看电视清楚，广场上小偷多。最后告诉我们7：30车必须开走，过时不候。
7：30大巴车启程前往第二个景点八达岭水关长城。在车上，导游既没有自我介绍，也表示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有问题下车单独交流。她告诉游客，行程中的一些景点以及十三陵水库等景点将采取“路观”，就是游客坐在车里，快到景点的时候司机师傅踩半脚刹车，导游说：大家往某某方向看，这就是十三陵……
10：40车子出发前往昭陵。导游介绍：“十三陵（明十三陵坐落于天寿山麓。总面积120余平方公里。十三陵地处东、西、北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之中，陵区周围群山环抱，中部为平原，陵前有小河曲折蜿蜒，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十三座皇陵均依山而筑，分别建在东、西、北三面的山麓上，形成了体系完整、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陵寝建筑群。——编者注）是十三个一样的坟头，看了一个就行了。陵区有那种黄色琉璃瓦红砖的亭子，那都是抬棺材经过的地方，但现在大过年的不吉利，咱们就不去看了。”过了一会儿，导游指着路右边的一个被掏空了的所谓“坟头”说，大家看这就是昭陵。由于外面有大雾，很多时候，导游指着一个方向让我们看，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由于免去了“鸟巢水立方”的行程，有的外地游客想要参观，于是导游和司机商量“特意”花半个小时，绕道把这部分乘客送到“鸟巢”，其他人则送回前门。
购物陷阱接二连三
在旅游行程中，导游在向游客讲解及推销的过程中惯用伎俩就是忽悠加威胁。在向游客进行推销的时候，首先让大家觉得旅游出来就是要花钱；其次就是夸大特产的功效，让游客感觉物超所值；实在不行就威胁游客必须购买，否则就要被赶下车。
导游先劝游客买东西，首先“要舍得给爸妈花钱”。回家拎着北京买的特产，送亲戚、送领导、送朋友多有面子。赶明人家出去玩也给您带东西，这叫礼尚往来！劝了不买的就开始奚落，说不买东西孩子回去就会写三篇日记：第一篇，爸妈抠门不让看自费景点；第二篇，爸妈抠门不给吃包子；第三篇，爸妈太抠了，不给买特产。脸皮薄的人还真禁不住导游这么一通猛批。
果脯烤鸭必须买
12：00出发前往金玉通商店。在车上经过导游的介绍说十三陵当地的居民不种粮食只种果树，十三陵果脯闻名天下！北京烤鸭用的鸭子都是十三陵的老百姓养的。
导游把烤鸭价格和全聚德的一比，便宜很多。快到果脯店的时候，导游开始威胁游客，她说：“我老跟你们叨叨买果脯干嘛呀？当然是跟我有关系了，我这叨叨一天了，嗓子都冒烟了，还给你们唱歌，但您说您给开工资吗？您算算您那钱够给开吗？工资谁给开呢，工资就是烤鸭、果脯给我们开。公司有规定，烤鸭、果脯有一定的流水，拿着您的流水凭证我才能领我的200块钱工资，明天才能正常上班。流水不够，明天就下岗。”
据了解，游客在商店逗留40分钟以上，导游就有30%的提成；游客购买商品达一定金额还有提成。导游最后说：“您在里面随便吃，吃够了，以每个家庭为单位花个十块二十块的，我拿着您的购物小票去领工资。如果您上车的时候没有小票，那您就别上车来见我的面了。”经过她的这么一吓，游客们也只能购买了。
回来后发现，买来的海棠果是烂果子加白糖腌制的，甘草榄一盒只有29个，价格是19元，部分是烂了半层皮的，每个甘草榄都在表面涂了一层鲜艳的黄色素。茯苓饼内包装袋大部分是烫焦的，还有一些碎饼片粘在包装袋外边。
笔者随后走访了前门、王府井的特产专柜，与金玉通商场的进行了对比，虽然价格有的相差不多，但质量却很不一样。
价格对比：
甘草榄：金玉通350g，19元；王府井特产专柜500g，25元
手扦海棠：金玉通350g，18元；前门特产专柜350g，19元
龙须酥：金玉通160g，18元；前门特产专柜：160g，5元
茯苓饼：金玉通150g，16元；家乐福500g，26元
一天两进玉器店
一日行程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是被安排进行购物，总共去了两个玉器店。
11：00到达第一个卖玉器的商店——圣德玉器厂。下车后，导游发给所有游客每人一个胸牌。进门后，由一个工作人员带领观看十三陵地区的地形模型，之后到商店内购买各种各样的玉器首饰以及导游力推的具有“神奇养生功效”的玉枕，此种玉枕售价为360元人民币。同车的一些游客在导游的强烈推荐下买了镯子、玉枕、貔貅等。
14：00在车上，导游通知“有领导要来核查游客人数，对车厢进行消毒、安全检查”，结束后才能领到回程的高速费。一刻钟后，我们到达天子山玉博馆，大家被引入一间狭小的VIP包间内，等待“领导”检查完毕。未等坐定，一位实习讲解员就开始向游客讲解玉石，并强调到这里来不是买玉的，因为安排的买玉地点不在这里。讲解员的目的仅是在游客休息的时候向游客讲解如何辨别玉石真伪。几分钟后，有人敲门通知老板要来亲自接待大家。老板自称叫陈东岳，在云南开采玉矿，他说大陆70%的翡翠都是从他家矿石里开采出来的。老板说他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需要大家回家乡帮忙宣传。之后老板以亲自带领参观为由，将游客引入一间比较密闭的展厅，其实就是几个柜台。老板先是给大家演示如何区分蛇纹玉镯和翡翠玉镯，之后以各种看似极其便宜的价格向游客推销，企图以低廉的价格打动人心。见一些游客犹豫，就专挑夫妻或恋人，主动上前为女士选手镯，直接给戴上，并强烈建议男士为女士买下，做成了不少生意。一个自称在北京工作的年轻人为其女友、母亲买了不少首饰，花光了随身带的2000多元现金后还想买，并向老板询问关于他们公司的事儿，想在老板的帮助下创业。不知道是不是“托儿”。
实践营的另两位成员趁着这位老板激情洋溢推销时，出去转了转，发现在我们之后又来了几辆大巴车，两人混进其他团里进到别的屋里，最后发现至少有3名“老板”在同时讲解。
自费景点：手拿钞票，面带微笑
最后一个自费景点是明清老北京。每人45元。导游收费前让游客自己算算账，“你们交的钱本来就少，刨去车费、保险费、餐费所剩无几，为了能够继续游玩，只能收费。旅游公司不能赔钱，要用老北京的门票去补长城的门票。”如若不交钱，那么长城的60元门票钱自费（后来，在水关长城售票处询问得知，门票价格为成人20元，学生10元），或者让司机停车，不交的人现在就下车。导游强调，来旅游是为了快乐，因此就要玩得痛快，来旅游就是要花钱，“没钱就不来旅游了”。全国各地的旅行社都有这种自费的门票，“但是我们北京只有这么一个自费门票，还很便宜”。为了表示游客是“自愿”交费，导游提醒游客下车后要“手拿钞票，面带微笑”。
导游说，明清老北京是北京最好的景点，不看就白来北京了。还说明清老北京里有八大景点：和珅故居、纪晓岚故居、漱芳斋、青楼、当铺、烟馆、茶楼，还有郭德纲及其弟子们的倾情献艺。但实际上，这个景点就是一个微缩版影视拍摄地。每个景点都很小，最大的也就二十几平方米，而且房屋破败，院内积雪无人打扫，房内也十分简陋、凌乱，很多地方布满灰尘。导游介绍“青楼”时，称有演员扮演青楼女子及老鸨，于是大家踊跃进入，结果里面只有收钱的工作人员。进了门，每人交1元，要照相交10元，在布满灰尘的床边坐一下交10元……
街头发的小广告都是“黑一日游”
整个行程走下来，我们发现“黑一日游”有其自身的一套产业链，涉及租车公司、景区、商场、加工厂等所有参与单位。导游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贪小便宜吃大亏”。“黑一日游”就是看中了游客喜爱价格低廉的心理有空可钻。这些人冒充正规旅游企业的名号，以低价引诱旅客上当，然后半路加价或是改变旅游路线，牟取暴利。
2010年，北京市旅游局、市交通委员会运输管理局、市交通执法总队曾联合整治“黑一日游”。但到目前为止，北京的“黑一日游”仍然猖獗。
北京唯一的正规散客旅游公司北京市旅游集散中心的宣传力度明显不如“黑一日游”，根据其官方网站（www.bjlyjszx.com）公布，凡正规“一日游”都是坐店经营，不会到街头散发小广告。凡手持名片街头揽客的，肯定是非法“一日游”；目前全市街头“公交车站牌”都是非法旅行社制作，属于非法经营；正规“一日游”均会与游客签订旅游合同，非法“一日游”通常不签，上车后直接交钱出发。而且游客一定要在集散中心售票亭窗口买票。
暗访手记
如此旅游购物观
在一日游的过程中以及游览结束后，笔者询问了一些随团的游客对于这趟“黑一日游”的看法。
一位来自吉林的女士在被问到是如何报名的时候，感慨道：“黑导和奸商们的骗术太高明了！我们是在故宫游玩时被人拉着劝说报团的，100元一日游打半折的优惠宣传单确实很诱人。”一对大连的夫妇告诉笔者，他们是自己在前门找旅游大巴直接报的名，因为第一次来北京，行程还很紧，想报个旅游团，游遍北京著名景点，不留遗憾。
当被问及是否觉得此次旅游的行程安排中购物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时，有的游客表示，原本旅游就是会带着购物的，很正常。旅游中带着游客满处购物俨然成了一些人脑海中的常识。
大连夫妇表示，整个行程下来还是能接受的，导游推销产品无可厚非，都是为了赚钱。“玉器店老板都是骗人的，看穿了就没有动心”。一些人在金玉通商场买了些吃的，虽对其质量半信半疑，但还是觉得回家不带点北京特产过不去面子，又不知真正的北京特产去哪里买。这些金玉其外的特产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