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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3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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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血花:忘记恶,描画美

徐虹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3月22日   10 版)

    刘血花是一个普通人。大历史传奇中的英雄和才子们,遥不可及;那些平常时日中的平常人物,往往隐藏非凡的惊心动魄,近在咫尺又行于无形,他们的力量可以使平静的水面骤起涟漪。

    1980年,花城出版社的一本小薄册子,名《忘却的美》,时隔多年作者名字我还记得清楚,叫刘血花。按照现在的话说,那本书应该是“成人绘本”,一本书里全是文配图,以第一人称讲述一个婴儿的成长史。比如它开头说:我出生在夏天。在摇篮里的日子,我以为世界总是这样摇晃不定。它还说:我首先要学会分出手指头、奶头和橡皮奶头的区别。有时我费了很大力气吸奶,结果发现吸的是自己的手指头——要知道,人一生下来就开始了学习的历程,包括纠正自己的错误。我对它偏爱,还清楚地记得另一个段落:我的麻雀给老猫吃了。我对猫怀有敌意。奶奶说,不要打猫了,它怀有小猫。我不相信破坏生命的东西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它描画人之成为人以前的混沌与蒙昧:婴儿的独白,与世界的天然联系,成年人的根脉与底色;没有是非感的哭与笑,在区分自我和他者之前的一派无私,利益取舍还没有侵蚀心灵以前的淳朴天然。还有对母亲、自然、生死、有无、正邪、美丑、善恶的好奇和初识。在几十年的江湖行走之后,它为人们居然呈现人之初的日记。

    刘血花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相反她的命运像她的名字——血与花,如菊与刀一样,兼有着柔刚动静、喜悲吉凶的两极,生活中充满了大起大落。上世纪50年代,她19岁,学校要大家对“反右”谈看法,没人敢发言。她想:团干部带头,早说早了,可以回家。“我对‘反右’一无所知。找报纸来看,感到右派言论大多很正确,支书也一再强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帮助党改正错误’。当时我年纪太轻,就说认为右派言论是对的,然后全班同学一致反驳我、批判我。”“有不少农村来的同学,平时常对我说城乡差别大,农民吃不饱。可是在会上,这些话他们非但不承认,反而推到我身上。我第一次见识了虚伪,他们把发言变成了演戏!”因为讲了真话,她被定为全校唯一的女右派。

    她22岁被分配到广西南宁植物园。当时全园的人知道从上海分配一个右派分子来,以为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却看到一个妙龄女郎,还居然那么年轻时髦,简直让空气凝结。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人们自己开荒种玉米,再到老乡家找磨,将玉米磨成粉。“有个桂林人秦继诚带我去老乡家磨玉米。我先磨,他后磨,我发现自己吃亏——磨盘中残存的玉米粉,他后磨就归他了。我又不好说。在回家的路上,他还我一碗玉米粉,比留在磨盘上的多得多!我心想,真是小人遇到君子——广西人帮人总是在暗处,上海人帮人却在明处。”

    “文革”时期,现实更剪断了她的风筝线。她嫁给秦继诚,不幸秦继诚在“文革”死于非命。她一度在自杀的边缘。屈辱和折磨,是她的日常课。“我羡慕那些死去的人,因为那时活着比死更痛苦。我之所以没有自杀,完全因为我的孩子。为了他我必须咬紧牙关活下去。”然而“血”与“花”也同时作用于她。人有一种奇异的自救能力,这使得她一方面经受政治高压的摧残,一方面美向内心生长,从未忘却。

    比如,她常偷着在果园的草地上跳舞,旁边的榕树,高大壮丽而又生机勃勃。这里有一条清澈见底的良凤江,可以洗澡、洗衣服、摸螺蛳,还可以挑水,她常常自绘漫画——打柴、吹火筒、抓蛇、挑水,并擅自贴在食堂的墙上,群众看了很开心,但搞政治的人却很紧张,以为凡不是组织委派的,都可能是反动标语。但看漫画的内容不过是生活小事,以为她吃饱饭没事干才有这份闲心。这是《忘却了的美》创作的雏形——在畸形的血泊中开出一朵花来。

    有一次,她的3岁的儿子惊喜地发现蜘蛛网上的露珠。他惊异的眼神使她不能忽视、不能忘记。是孩子慢慢地帮她找回生命之初、忘却的美。她对世事的丑恶选择了宽容,忘却的美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

徐虹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1年03月22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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