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涛强的家中离开时,记者的内心很不好受。此前,在谈及对善后有什么想法时,杨涛强家人的回答是,“等着政府来找我们谈吧”。他们也没有去盘算具体的赔偿数额,只是希望能充分考虑他们家的实际困难。
杨涛强的妻子有一句话让记者颇有感触。她说:“人在,每天喝凉水都开心;人不在了,过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怀着“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的情绪的,应该不只是杨涛强的家人。同样来自北尖山村的苗利学,以及外村的王金国和李海强,也在3月2日晚的塌方事故中被埋——距塌方事故发生已近一个月,被埋者仍下落不明,他们家人的心情注定不会好受。
塌方发生后,武安市相关部门一度将事故的发生归因于地质灾害,但很快引起知情村民的不满。
“3月2日,河北省武安市矿山镇尖山村村民杨某等4人在村东地质断裂带取石时突遇山体坍塌被埋遇难。”这句对塌方事故的表述,略去了太多背景和细节:比如,4人为何要选择在深夜取石?再比如,他们取的“石”,是一般公众理解意义上的“石”吗?
他们取的“石”叫做“铁矿石”。
对武安本地人来说,他们不难理解“铁矿石”这三个字蕴含的含义——它几乎可以等同于“利益”,或者说白了——钱。
但对于缺少在矿区生活经验的人来说,武安市相关部门最初发布的新闻通报里的这第一句话,太不引人注意了。
而正是这句轻描淡写的背后,暗藏着国有矿藏资源被大规模私挖滥采的事实。
事实上,记者在去年年底就在网上看到过相关反映材料。3月3日下午,正在外地出差的记者接到报料人的电话——这一次,塌方了。
尽管记者之前就看到过一些明采矿点采挖作业的照片,但当来到北尖山村实地走访时,村内各处明采矿点作业后留下的残破山体仍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尽管在事故发生后,北尖山村内的所有明采矿点已经停止了作业,但从村内几乎随处可见的矿渣堆的占地面积和高度来看,对采挖作业的规模也能有一个大致的感性判断。
武安当地的一位矿主告诉记者,合法开采的矿点必须同时持有国土部门的采矿许可证和临时用地使用证、工商部门的营业执照、税务部门的税收登记证明、安监部门的生产许可证等证照。但是,北尖山村内的各处明采矿点几乎都没有办理任何证照,且这种私挖滥采现象长期存在。
在玉石洼铁矿相关负责人看来,因铁矿石、铁精粉价格上涨带来的利益刺激和当地相关部门的执法不力是导致明采矿点长期存在的主要原因。在他的印象里,除了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纪念日期间短暂停采过一阵之外,2007年以后,北尖山村的明采矿点一直在作业,并且数量越来越多。
记者了解到,各明采矿点的采挖机动性较强,所以,当听到相关部门前来检查的风声时,各明采矿点都会停止作业。但检查的工作人员一走,他们又会重新开工。有时为了逃避检查,他们会选择在夜里作业。
荒唐的是,在2008年武安市人民政府发布北尖山村对塌陷区进行治理垫地的协调会会议纪要,村委会获得武安市国土资源局批准的垫地复垦协议之后,私挖滥采国家矿藏资源的行为更是披上了一件“合法”的外衣。
只是,明眼的村民都知道,近年来,北尖山村垫地的成果与个别村干部介绍的情况存在较大的出入。他们对有报道将村支书苗增民称为“当代愚公”不以为然。对有文章介绍苗增民曾耗资1700万元购买挖掘机、铲车和载重汽车等设备用于垫地的说法,一些村民的回应是,“看看那些车里都装的是啥,你就知道了”。
记者听到的村民说法还包括,在北尖山村,包括村西最大的明采矿点等数个矿点都为苗增民所开,而有村民若是想在一些小矿点里采挖,需要分一部分股份给苗增民,“不然都开不了”。
“别看这些明采矿点都是大矿(指玉石洼铁矿)或以前村里集体矿停采的废弃区域,品位也较低,但按照他们个体户的规模采挖,至少也够采十几年的。”
玉石洼铁矿相关负责人的这句话让记者听着有些惶恐。十几年,对北尖山村会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概念?还会有多少国有矿藏资源遭到私挖滥采?村内的生态环境还会遭到多大的破坏?以及,还会有多少次塌方,多少个杨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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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扬